舍勒与梅洛_庞蒂心身关系论之比较.pdf

舍勒与梅洛 — 庞蒂心身关系论之比较张尧均提要:舍勒和梅洛-庞蒂是现象学运动中的两个重要人物,本文比较分析了他们关于心身问题的论述两人的共同点是,都强调人是心身统一体,强调这种统一的多层次性,强调精神对于人而言的独特价值而区别在于,舍勒强调精神的独立性和超越性,最终把人引向了上帝这一维度;而梅洛-庞蒂更强调精神对身体的依附性,从而使精神返回世界他们关于心身问题的不同观点,代表了现象学发展的不同路向关键词: 舍勒 梅洛 — 庞蒂 心身关系 现象学作者张尧均,男,1974年生,哲学博士,同济大学文法学院哲学与社会学系讲师上海 200092)心身关系历来是西方哲学的一个重要问题,尤其是在自笛卡尔以来的近现代哲学中,一直存在着如何化解由笛卡尔的二元论所造成的在心身之间的紧张关系这个问题如果说这个问题在现象学的创始人胡塞尔那里似乎并没有显得特别重要,这主要是因为,胡塞尔在某种程度上接受了康德的先验唯心论观点,而把实在的身体和心灵的有效性都归之于先验意识的构造,从而使身心关系最终统一在先验意识中但这一解决并不令人满意,胡塞尔的后继者几乎都背弃了这一道路在 《存在与时间》中,海德格尔通过把人界定为在世界中的存在,实际上是在一种完全经验的层面上统一了心身关系;但奇怪的是,他几乎没有对这种心身的统一作过任何直接的论述。

萨特可以说对身体现象作了细致而深入的研究,但遗憾的是,他对身体的描述仍囿于笛卡尔主义的身心二元论传统中在现象学运动中,首先对心身间的统一关系进行认真清理的现象学家是舍勒,而在舍勒之后,则是梅洛-庞蒂系统性地构造了一种身心合一的身体现象学由此,舍勒与梅洛-庞蒂之间的思想关系就颇令人关注在本文中,我们主要以身心关系为例,来比较两人对此思想的异同,并进而显示两人在思想取向上的差别我们的比较主要集中这两个人各自的一部著作中,这就是舍勒的 《人在宇宙中的地位》①(1928—04—①舍勒:《人在宇宙中的地位》,李伯杰译,贵州人民出版社,2000年年)和梅洛-庞蒂的 《行为的结构》(完成于1938年,1943年出版)①这样做的理由是,从思想结构上来说,这两本书有着明显的相似之处它们的目的都是为了论述人,②而且它们都把人放到了一个更为宏大的宇宙自然环境中舍勒具体描绘了从植物的感觉欲求,到动物的本能、 联想记忆、 实践理智,再到人的精神,最后趋向上帝这样一个逐级发展提升的存在次序;而梅洛-庞蒂则描绘了在物理秩序、 生命秩序,以及人类秩序这些不同的 “秩序” 之间的辩证关系从著作本身的重要性来说,《人在宇宙中的地位》 是舍勒逝世前所作的一次思想讲演录,虽然篇幅不大,却是对他一生所关注的主要问题的 “一个提纲挈领的总结”,③其重要性也就可想而知。

而 《行为的结构》 则是梅洛-庞蒂的第一本书,在这本书中,“已经正式宣告了作为梅洛-庞蒂思想之核心的立场” ④就我们所关注的心身问题来说,舍勒和梅洛-庞蒂的观点,正是在这两本书中,分别得到了系统而集中的探讨最后,从 《行为的结构》 一书中,我们还可以看到梅洛-庞蒂受舍勒影响的明显迹象,至少,梅洛-庞蒂在他的书中多次引用过舍勒的著作,而直接引用 《人在宇宙中的地位》 一书的也有一处;⑤甚至连 “行为的结构” 这个书名,似乎也与舍勒书中的某一段话直接有关:“精神的中心,即人本身,既不是对象也不是物的存在,而只是一个时刻在自己身上产生着的(本质规定的)行为的秩序结构 ”⑥一上面说到,舍勒考察心身关系是为了说明 “人是什么?人在存在中的地位是什么?” 的问题人是什么呢?舍勒认为,人这个概念,“包含着一种扑朔迷离而且不易查觉的二重意义” ⑦从第一层意义上来讲,人作为脊柱-哺乳动物纲的一个亚类,他从属于动物的概念;然而,人之为人,又恰恰在于他还具有另一种完全超出动物的本质性含义,这就是 “精神” 正是精神,标明了人在宇宙中的突出地位然而,精神并不是一开始就存在的相反,它是在自然的进化 — — — 舍勒用的是 “升华” 一词 — — — 中实现的一种 “高级的存在形式” 。

而且 “人的生成和精神的生成必须视为迄今自然的最后一个升华过程”,这一最后升华的产物就是大脑皮层⑧“人的大脑皮层保存并浓缩了有机体的全部生活史和有机体的史前史 ”⑨因此,它对人来说便有着关乎生死存亡的意义 “脑是死亡器官 ”⑩动物(如狗和马)切除了大脑还能 “进行大量工作”,而人在同等状态下则无法完成这些工作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完全可以说,人体大脑是精神的物质载体,更宽泛地说,身体或生命是精神的依托精神正是在自然和生命的 “升华” 中产生出来的因此,并不像基督教和古希腊思想所说的那样 “精神和理念拥有一种原始的力” λ ϖ相反,“精神原本是天生没有自己的能量的”,它只能依托生命,由生命本能赋予其力量λ ω然而,悖异的是,随着精神的逐渐发展,精神和生命之间的这一自然关系却开始出现了一种 “原始关系的逐步逆转” λ ξ也就是说,“精神的意向斩断了生命的时间过程” 它昂首高瞻,最后趋向一个 “超世俗的、 无限的和绝对的存在” 的上帝,并因此反过来开始 “引导并控制” 机体生命的发展由此,在人身上出现了一个独特的矛盾,这就是 “生命与精神的矛盾” ⑦对舍勒来说,所谓的身心关系,其实就是生命—14—舍勒与梅洛 — 庞蒂心身关系论之比较① ②③ ④ ⑤ ⑥ ⑦ ②③ 舍勒:《人在宇宙中的地位》,第66、60—61、67页。

⑦⑧⑨⑩?λ ϖ ?λ ω?λ ξ舍勒:《人在宇宙中的地位》,第35、2、54、65、65、50、52、56页Merleau - Ponty:The Structure of Behavior ,p. 176.Merleau - Ponty:The Structure of Behavior ,xxv.舍勒:《人在宇宙中的地位》,前言,第1页舍勒在 《人在宇宙中的地位》 一书的 “前言” 中说,他终生所关注的问题是 “人是什么?人在存在中的地位是什么”(第1 页) ,而这本书正是专门探讨这个问题的梅洛-庞蒂则在 《行为的结构》 的 “导论” 中说:“我们的目标是要理解意识与有机的、 心 理的甚至社会的自然的关系 ”(第1页)Merleau - Ponty:The Structure of Behavior ,Duquesne University Press ,1983.与精神的关系当然,生命自身也显现为两个方面,一是生理过程,一是心理过程而传统上(如笛卡尔)正是把这两个方面的对立视为身心关系,但在舍勒看来,这 “两者只是在现象上有所不同,而在结构规则和它们流逝的节拍中,从现象看却是完全同一的。

”②人的生命是一个心理-生理的统一体而且,只有在超越于生命之上的精神层次才能观察到这两个方面的差异和统一,因此,精神本身必定高于生理与心理中的任何一方面精神是和作为心理生理之整体的生命发生关联的这两者尽管有差异和矛盾,但实际上却是相互依托、 相辅相成的:“精神把生命观念化;而只有生命才有能力把精神投入到行动中,并把精神变成现实,无论是从最简单的行为刺激起,还是一直到完成一种我们认为具有精神意蕴的产品上,都是如此 ”③由此,我们可以说在舍勒那里主要包含着两个层次的身心关系:首先是生理和心理之间的关系,两者统一为生命;其次是生命和精神之间的关系,生命实现了精神,而精神又提升了生命,两者也是统一的二如果说舍勒主要是从一种纵向的、 时间性的发展或 “升华” 过程来描述人之精神在宇宙秩序中的独特地位的话,那么,梅洛-庞蒂主要是从存在的各种 “秩序”(物理秩序、 生命秩序和人类秩序)之间的辩证关系来描写精神的独特性的;这些 “秩序” 等级从时间上来说当然也存在着如舍勒所说的那种“升华” 关系,但梅洛-庞蒂却主要是从一种空间性的关系来描述它们的由此,他认为,在这三种秩序之间,“每一秩序对于更高秩序的关系都是部分对整体的关系。

”④因此,高级秩序中包含着低级秩序,但已取消了低级秩序的自主性,而赋予了它一种新的意义与舍勒一样,梅洛-庞蒂认为,精神是一种最高的存在 “形式”,是一种最高的辩证法,尽管它也只能在它的那些从属环节,从属辩证法的基础上才能显现但正是由于精神,人类秩序才 “不会呈现为叠加到其它两种秩序之上的第三种秩序,而是它们的可能条件和基础 ”⑤与舍勒一样,梅洛-庞蒂认为,精神一旦出现,就会产生一种 “视角的巅倒”,即原先为精神之形成所作的一切历史准备(无论是生理的、 心理的还是社会的)都只有相对于精神才有意义,只有借助于精神才能被认识这就是康德和胡塞尔的先验哲学的价值所在⑥与舍勒一样,梅洛-庞蒂认为,精神和生命是统一在一起的精神是在心理生理的统一体上形成的;在精神中包蕴着那些已经过去了的生命环节,那些从属的辩证法 — — —“从物理系统与其地形学条件的辩证法直至机体与其环境的辩证法” ⑦但是,在正常情形下,这些从属环节并不会从整体中显现出来因为正常的人是 “整体的人”,“在正常人那里,肉体过程并不孤立地展开,而是被纳入到了一个更加广泛的活动圈子中 ”⑧只是在大脑损伤或机体解体的情况下,从属的辩证法才会单独显现,心理和肉体之间的区分才有其地位。

因此,与舍勒一样,梅洛-庞蒂认为,心身之间的统一并不是单层次的依据心理与生理之间结合或 “赋形” 的成功与否,依据各种从属辩证法的惰性被克服与否,也就相应地出现了不同层次的心身统一关系:存在着作为一堆相互作用的化学化合物的身体,存在着作为有生命之物和它的生物环境的辩证法的身体,存在着作为社会主体与他的群体的辩证法的身体,并且,甚至我们的全部习惯对于每一瞬间的自我来说都是一种触摸不着的身体这些等级中的每一等级相对于它的前一等级—24—浙江学刊 2004年第5期④ ⑤⑥⑦⑧ Merleau - Ponty:The Structure of Behavior ,pp. 181 ,202 ,206 ,207 - 208 ,180.是心灵,相对于后一等级是身体一般意义上的身体是已经开辟出来的一些道路、 已经组织起来的一些力量的整体,是既有辩证法的土壤 — — — 某种高级形式的安置发生在这一土壤上,而心灵是在这一土壤上获得确认的意义①由此梅洛-庞蒂说,心灵和身体的概念是相对的,两者的整合也从来都不是绝对的一个丧失意识的植物人,相对于正常的人来说是心身分离的,但相对于一个垂死的人来说他依然还活着,依然具有一种生命的意义,因此他依然是一个身心统一体。

一个身体有缺陷的人,如梅洛-庞蒂提到的画家格列柯(Greco) ,他有视力偏差症,正常人眼中所看到的景物,在他眼里全都发生变形了但就是这种身体性特征,在他 “艺术家的默思” 中,获得了一种普遍的意义,并且成为他洞察人类生存之某一侧面的契机这就是说,他把他个体生命中偶然的东西,一切属于部分的、 独立的辩证法,都吸收并集中到了他的完整生命中,并赋予它们一种新的意义,由此,他就是一个完整的人与之相反,一个健全的人,如果不能把某一偶然事件整合到他的行为整体中,那么,他也就是个不完整的人,就可以说他是个心身分裂的人这就是弗洛伊德所揭示的那些人,他们的生命老是停留于童年时期产生的某一情结中,而不能让后来的行为,后来的时间整合它②在实际生活中,即使是一个完全正常的人,在特定的时刻也有可能发生行为场的紊乱,而且这样的例子其实很多比如说在失眠的时候,我虽然感到特别的困倦,特别希望自己能睡去,但同时身体中却仿佛有一股异己的力量,它使我兴奋,并完全驱逐我的睡意在这个时候,我就感到我被分成两半了某些表情也呈现出身体结构瓦解的现象,如梅洛-庞蒂提到的 “害羞” 在因害羞而感到脸红的时候,我怎么都无法控制自己的脸红。

在这种行为解体的情形中,“心灵和身体是明显相区别的,而这就是二元论的真理 ”③然而,完全的行为解体只有在死亡时才会产生只要我们不停止存在,身体和心灵就多多少少处于某一层次的统一性中,所以梅洛-庞蒂说:“人永远都不会成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