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贺鬼神诗的定量分析.doc
12页1李贺鬼神诗的定量分析【内容提要】李贺的鬼神诗大致可分为天神、仙道、鬼怪三个系列,通过定量分析可以发现:以写天神和鬼魂为主,两者分别反映了李贺生活理想的两个侧面对天帝之类最高神祗描写有世俗化倾向,借以诠释自己的生命意识和人生体悟;描写天帝臣工对象以水神居多,这与李贺反理性的美学倾向有关;李贺笔下的鬼魂都不具备福祸人类的能力,相反却依恋人世或靠人们祭奠以除饥馁,呈现一种凄迷的美,是对“生”的一种美学沉思精怪类则以死亡恐怖为主调,他是人世间暴力和邪恶的折射,是脆弱胆怯的李贺不敢面对又不得不面对的黑暗恶势力以荒诞形式的再现仙道类中的女性占很大的比例,仙道类多采自前人典籍记载,表现出与《楚辞》和南朝乐府不同的题材特征,主要是表现李贺的恋母倾向和求仙长生的幻灭 李贺一生诗作,包括不确定的“外集”和补遗 20 篇左右在内,约 240 首左右其中提及鬼神的有 91 首,占创作总量的 38%,而且多是李贺诗的代表和精华之作但古今的读者和研究者在提及这类诗作时,往往是个模糊概念或总体印象:或统之为“鲸祛鳌掷,牛鬼蛇神” ① ,或斥之为“牛鬼蛇神太甚” ② ,或誉之谓“善于描绘虚幻世界,具有积极浪漫主义精神” ③ 。
本文试图对李贺提及鬼神的诗篇逐一进行统计归类,并从中得出若干结论;在此基础上再分析产生这种倾向和类别的时代、社会及个人性格、遭遇和爱好追求等方面的原因一、分类统计李贺提及鬼神的诗篇大致可分为三个系列:天神系列、仙道系列和鬼怪系列,共 87篇2一、天神系列,共 40 篇,具体可分为三类:1、泛咏上天最高神祗,统称为“帝”、 “天公”、 “天”、 “天眼”、 “天意”、 “元父”,计 8 篇,如“帝遣天吴移海水”(《浩歌》), “荣枯不等嗔天公”(《野歌》), “天眼何时开”(《赠陈商》), “绿眼将军会天意”(《吕将军歌》), “绿章封事咨元父”(《绿章封事》)等2、具体指称上天最高神祗,有“紫皇”、 “太乙”、 “白帝”、 “青帝”、 “西王母”、 “东王公”、 “玉山”、 “黄帝”、 “女娲”等具体称谓,共 13 篇,如:“当时黄帝上天时”(《苦篁调笑引》),“青帝又造红兰”(《相劝酒》,据《周礼·天官》贾疏:青帝为东方主神), “王母桃花千遍红”(《浩歌》), “驱车上玉山”(《马诗》,据《山海经·西山经》:“玉山,西王母所居也,此处用玉山指代西王母), “西母酒将阑,东王饭已乾”(《马诗》其七,据《太平广记》:西王母与东王公, “此二元尊乃阴阳之父母,天地之本源”), “女娲炼石补天处”(《李凭箜篌引》), “神君安在?太乙安有?”(《苦昼短》,据《史记·封禅书》:“神君最贵者太乙”), “提出西方白帝惊”(《春坊正字剑子歌》)等。
3、天帝的臣工,如“羲和”、 “雨工”、 “蓐收”、 “海神”、 “天吴”、 “烛龙”以及泛称“海女”、 “渡海蛾眉”等,共 19 篇,如:“羲和骋六辔”(《相劝酒》,据《广雅·释天》,羲和为日神的侍御之神), “雨工骑入秋潭水”(《神玄曲》,据李朝威《柳毅传》,雨工乃雷霆之神),“海神山鬼来座中”(《神弦》), “帝遣天吴移海水”(《浩歌》,据《庄子》和《山海经·海外东经》:海神叫海若,天吴乃水伯), “天东有若木,下有烛龙”(《苦昼短》,据《山海经·大荒北经》:烛龙为北方司晦明之神), “蓐收既断翠柳”(《相劝酒》,据《礼记·月令》:蓐收为司秋令的天神), “江娥啼竹素女愁”(《李凭箜篌引》,据《博物志》,素女为霜神), “湘神弹琴迎帝子”(《帝子歌》)等其中咏歌最多的是湘君、海神等水神,计十首,占咏天帝臣工诗篇的一半以上3二、仙道系列,共 15 篇,涉及的仙人有“琴高”、 “少君”、 “兰香女神”、 “贝宫夫人”、 “萼绿华”、 “嫦娥”、 “吴刚”、 “巫山神女”、 “秦妃”、 “彭祖”、 “巫咸”、 “王子乔”、 “穆天子”、 “卫叔卿”、“任公子”、 “博罗老仙”,以及朱孺子、郑景世、张重华等。
诗中也有泛称为“仙人”、“神仙”,如“仙人上彩楼”(《马诗》其二十一), “武帝爱神仙”(《马诗》其二十三)等,有时还用“乘轩”等来指代,如:“帝遣乘轩灾自灭”(《公无出门》),据三家注:“乘轩”即代指朱孺子、郑景世、张重华等乘云车白日飞升事三、鬼怪系列,共 34 篇,具体可分为以下两类:1、鬼魂类,共 27 篇:其中写衰老死亡者 14 篇,人鬼永隔者 2 篇,鬼魂生活环境者8 篇;鬼魂形象者 2 篇;祭鬼者 1 篇一些脍炙人口的篇章如《苏小小墓》、 《金铜仙人辞汉歌》、 《秋来》、 《绿章封事》、 《示弟》、 《崇义里滞雨》、 《感讽五首》等皆属此类2、精怪类,共 7 篇诗中没有泛称“精怪”或“精“、 “怪”的,相反提到“精”则专指仙道的精气、元气,如“五精扫地凝云开”(《瑶华乐》), “元精耿耿贯当中”(《高轩过》)诗中的精怪皆是具体的指称,如“青狸”、 “寒狐”、 “鸿龙”、 “寒蟾”、 “老兔”、 “玉狗”、 “熊虺”、“木魅”“山魅”、 “老”等,其中提及最多的是“狐”,有 “寒狐”、 “白狐”、 “狐踪”,共三首:“青狸哭血寒 狐死”(《神弦曲》), “白狐向月号山风”(《溪晚凉》), “向壁印狐踪”(《恼公》);“魅”,有“魈魅”、 “木魅”、 “山魅”,共三首, “山魅食时人森寒”(《神弦》), “百年老成木魅”, “龙帐著魈魅”。
二、定量分析一、李贺的鬼神诗以写天神和鬼魂为主,两者分别反映了李贺生活理想的两个侧面,相比之下,仙道类和精怪类并不呈主导色调4在李贺 240 首诗中,天神类 40 篇,鬼魂类 27 篇,这两类约占李贺创作总量的 28%,占鬼神诗总数的 74%;仙道类 15 篇,精怪类 7 篇,两者约占李贺创作总量的 9%,占鬼神诗总数的 24%可见李贺的鬼神诗是以写鬼魂和天神为主,称之为“鬼神诗”或“神鬼诗”较符合李贺诗歌创作的本来面目,称之为“鬼诗”或“鬼才”则较为偏狭,感慨天下没有几人能像李贺那样了解神仙,所谓“黄尘草树徒纷披,几人识得神仙格” ④ 也未探骊得珠如果我们再对其鬼神诗的主体——鬼诗和神诗加以分析,还可以发现,写天神与写鬼魂实际上反映了李贺生活的两个侧面:鬼诗折射的是李贺在现实生活中的遭遇和现世感情,神诗则是表现李贺的人生理想和对未来的企盼,由此而呈现不同的情调和风格,区别较为明显鬼魂诗中如那首描绘南齐时钱塘名妓苏小小鬼魂的《苏小小墓》,诗人强调她“无物结同心”的怅惘,在西陵下“风吹雨”等待之中的凄苦,以及“冷翠烛、劳光彩”鬼魂世界的孤独,皆可以从他描叙自己生活环境和人生遭遇的《崇义里滞雨》、 《示弟》、 《出城寄权琚杨敬之》等篇章中找到类似的对应。
论者也都承认此诗深受屈原《楚辞》的影响,借美人芳草来抒己忧愤则正是屈原楚辞的主要手法这类诗篇,往往呈现幽冷而凄苦的色调,情感也以灰暗和沮丧为主这种情感和基调,我们可以在李贺的鬼诗中找到许多,如《秋来》:“谁看青简一编书,不遣花虫粉空蠹思牵今夜肠应直,雨冷香魂吊书客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王琦对此的疏解是:“苦心作书,思以传后,奈无人观赏,徒饱蠹鱼之腹……不知幽风冷雨之中,乃有香魂悯吊作书之客,若秋坟之鬼,有唱鲍家诗者” ⑤ 诗人的知音和同调,只有冷雨之中的香魂和秋坟之鬼,其中愁肠、冷雨、蠹书、鬼吟,构成了一幅极为凄苦索寞的画面,表达了诗人在现实世界没有一个知音5也没有一线希望哀苦无告的处境同样的,那个“鬼灯如漆点松花”的南山田中(《南山田中行》), “夜闻马嘶晓无迹”的茂陵秋风客(《金铜仙人辞汉歌》), “左魂右魄啼肌瘦”、 “回风送客吹阴火”的长平之鬼(《长平箭头歌》), “娇魂从回风,死处悬乡月”的身死异地的思乡之鬼(《感讽六首·之二》),也都呈现幽冷而凄苦的色调,灰暗而沮丧的情感,也皆可看出诗人在现实生活中苦闷挣扎的身影,也皆是其生活环境和现实遭遇的倒影和折射神诗则是表现李贺的人生思考、理想追求和对未来的企盼。
这类诗作往往一反凄苦阴冷的底色,显得流光溢彩、新奇瑰丽,色调明朗而高度理想化如这首描绘天上神仙生活的《天上谣》:天河夜转漂回星,银浦流云学水声玉宫桂树花未落,仙妾采香垂璎秦妃卷帘北窗晓,窗前植桐青凤小王子吹笙鹅管长,呼龙耕烟种瑶草粉霞红绶藕丝裙,青洲步拾兰苕春东指羲和能走马,海尘新生石山下诗人以生花的妙笔为我们虚构了一个尽善尽美的天上乐土:这里桂花不落,兰花常开,尽管天河夜转、北窗日晓,但生命在此却呈现永恒的静谧安详状态:仙妾采香、秦妃卷帘、仙女拾兰,王子呼龙耕烟、羲和驱日走马,各司其职又各得其所为了强调这种永恒和安详,诗人在结尾处特意用人间的短暂和多变加以对比:“东指羲和能走马,海尘新生石山下”在另一首表现天上生活的《梦天》中,这种对比更加充分:全诗八句,前四句写月宫生活,后四句写人间情景月宫中是云楼半开,天色澄明,在桂花飘香的小径上仙女的环叮当,环境清幽而宁静;人间却是沧海桑田变更如走马,而且九州如点烟,大海如杯水,整个人世间渺小而短暂诗人要否定什么、追求什么,其价值取向是十分明显的联系到诗人在现实生活中的种种苦难:6早衰、多病和对死亡的恐惧,仕途的坎坷和生活的贫困,诗人确实只能在这些神诗中才能获得解脱,才能看到希望,这种明朗的色调和高度理想化的天宇,使他凄苦的精神世界得以慰藉,也是对他坎坷 人生的一种间接补偿。
正是出于这种创作目的,李贺常常对神话进行改造或续补,如在《苦昼短》一诗中,作者写道:“天东有若木,下置烛龙”王逸在注中指出:若木不在天东而在西极,烛龙也不在若木之上,而在“西北幽冥五日之国”这个常识王逸知道,李贺何尝不知道?就像苏轼明明知道赤壁之战不在黄冈,而偏要说“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一样,李贺在此是要借这个代表时光的烛龙,来表达人生短暂、功业难就的痛苦和挣扎,若木之上如无烛龙,他怎能“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这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进取精神如何表现?在其他诗人的神游诗中,神仙皆是“与天地同寿,与日月齐光”,长生不死的但在李贺的神诗中神仙也会死去:“天上几回葬神仙,漏声相将无断绝”(《官街鼓》), “王母桃花千遍红,彭祖巫咸几回死”(《浩歌》),这种改造同样出于他对现世的思考和批判,体现着他的生死观,所谓“皆深有感于日月逾迈,沧桑改换,而人事之代谢不与也” ⑥ 当然,其中也包括对当时社会崇道风尚乃至宪宗等帝王长生追求的批判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认为写天神与写鬼魂是殊途同归,实际上反映了李贺同一精神世界的两个侧面二、天帝之类最高神祗有种世俗化倾向,他不同于历代《颂》诗和《神弦曲》着意宣扬神的威严和神通,而是借以诠释自己的生命意识和人生体悟。
描写天帝臣工的诗章,其对象以水神居多他反映了李贺喜欢表现一种折射的、甚至是扭曲变形世界的反理性美学倾向7我们只要比较一下李贺与唐代其他诗人以天帝之类最高神祗为咏歌对象的迎神曲和送神曲,就可以看出其不同的取向:如张说《祀天乐》,颂扬上帝是“高在上,道光明”, “肃振振,铿皇皇”;“临下庭”时是“骑日月,陪列星嘉祝信,大喜馨”,万民百姓则是“九歌叙,万舞翔”, “相百辟,贡八荒”, “寰宇谧,太 阶 平”的无量功德褚亮等人作的送神曲《豫和》中,对天帝也是充满敬畏和颂扬:“歌奏毕兮礼献终,六龙驭兮神将升明德感兮非黍稷,降福简兮祚休征”李贺在对上帝的咏歌中虽也颂扬其神通,如“帝遣天吴移海水”(《浩歌》)、 “青帝又造红兰”(《相劝酒》)、 “帝遣乘轩灾自灭”(《公无出门》),但更多的是强调一种职责和秩序,或是对宇宙规律的一种遵从,如“绿眼将军会天意”(《吕将军歌》), “鲍焦不违天”(《公无出门》), “王母桃花千遍红,彭祖巫咸几回死”(《浩歌》);更有对天道威权的怀疑和命运不公的控诉,如“荣枯不等嗔天公”(《野歌》), “天眼何时开”(《赠商》), “神君安在?太乙安有?”(《苦昼短》)等,诗人实际上是借此来诠释自己的生命意识和抒发人生感慨,具体有以下三个内涵:第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