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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啄木鸟》WOOD K R 一个刑警与一桩命案 三名日本游客被杀害 1993年的西安，街头流行的是毛宁的 《涛声依旧》 和香港歌星梁雁翎的 《像雾像雨又像风》 ，赶时髦的姑 娘们穿的是上宽下窄的锥子裤，脚上的皮鞋讲究越笨 越好如果哪个小伙子腰里有个 “嘀嘀” 作响的数字 BP机，那就俨然是成功人士了要知道那会儿，一 个大学毕业工作了几年的公务员月薪也就两百来块， 而一只摩托罗拉数字BP机将近两千，不是个小数目 呀 可是，这一年充斥人们记忆的东西并不都像流 行歌曲那样轻松因为1993年6月8日，西安长安城堡 大酒店发生了一起震惊中国和日本两个国家的凶杀 案 文/ 胡杰 一 个刑警与一桩 命案 6月7日晚，城堡大酒店住进了一个日本旅行团 这个全日空世界株式会社观光旅游团一共十个团员， 其中四个七十多岁的老年人是兄妹七十岁的奥泽多 美子和她的两个哥哥杉山楚一郎、杉山力都是第一次 来中国，只有姐姐阿部妇美六七年前来中国旅游过一 次杉山家是个很传统的家庭，四兄妹中，除了大姐 阿部妇美出嫁到了岗县清水市，其余三人都生活在崎 山县羽生市兄妹四人都不是什么有钱人，阿部妇美 和奥泽多美子都是家庭妇女，杉山楚一郎开了个衬衫 加工作坊，这是个年轻人都不愿意干的小作坊，除了 有套近百平方米的房子，杉山楚一郎基本上没什么积 蓄，连这次到中国的旅费都是弟弟杉山力以及阿部妇 美的女儿、女婿替他出的；杉山力原先和别人合开了 一家公司，退休后返聘，每月拿点佣金。

杉山力无儿 71 PECE 《啄木鸟》WOOD KR 纪实作品 无女，老伴一死，家里就他一个孤老头儿了但是， 杉山力对中国的汉史很有兴趣，经常给日本的NHK 国际广播电台提供中国历史方面的文章，很有点中国 情结这次到中国旅游，就是他的提议兄妹四人历 来感情很深厚，过去有各自的家庭负担，忙忙碌碌 的，只是家中有大事，或者逢年过节时才会聚在一 起如今，儿女们都已各自成家，所幸四位老人身体 还都算硬朗，还能跑得动，于是，兄妹四人相约一起 到中国旅游，这样既圆了到中国旅游这样一个梦想， 又能够在一起尽情聊天，享受亲情和四位老人一起 出行的，还有阿部妇美的大女儿井上裕子、大女婿井 上欣也，他们也已经是五六十岁的人了杉山家族之 外，整个旅行团就只有两男两女四个年轻人，其中包 括一名领队6月5日，旅行团抵达北京；6月6日，去 了成都； 6月7日晚，他们一行抵达西安 奥泽多美子和七十五岁的姐姐阿部妇美住在635 房间虽说奔波了一整天，阿部妇美反倒比妹妹更精 神，想下楼在大堂里的商品部再转转这样，她就拨 通了638房间的果然，大哥杉山楚一郎愿意陪 她下去然而，阿部妇美出门后，却再没有回房间 睡到半夜，奥泽多美子仍没见姐姐回来。

她想，姐姐 一定是和哥哥们聊天聊得起劲儿，后来就干脆睡在哥 哥那边了6月8日早上吃早餐，奥泽多美子仍不见哥 哥、姐姐三人下来可是，旅行团就要去临潼参观兵 马俑了，他们再不起来怎么行呢？已经九点多了，在 酒店大堂里等了很久的奥泽多美子感觉有点不对劲， 决定不再等下去，通过翻译，她叫上了保安和服务 员，用钥匙打开了两个哥哥所住的638房间眼前的 景象让所有人目瞪口呆！房间被翻得凌乱不堪，杉山 力被杀死在屋内床上，阿部妇美和杉山楚一郎被杀死 在卫生间的浴缸内⋯⋯ 奥泽多美子惊骇得当场昏死过去九天后，6月 17日，奥泽多美子回到日本后，因心脏病发作去世 日本媒体发布了这条新闻 一名刑警的第三只眼 刑警马华峰举着一张百元的假钞研究了半天， 然后不动声色地收进钱包，和里面的一沓百元钞票放 在一起 马华峰生于1974年，属虎，广西全州人，壮族， 毕业于中国刑事警察学院，现在是广西公安厅的文检 工程师 “字如其人” ，他喜欢研究 “笔迹心理学” ，从 一个人的字迹上，分析其个性特征其实，2004年调 到公安厅之前，马华峰在贵港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干的 是痕检一个人某种职业干久了，常常会留下这个职 业的一些烙印。

生活中，马华峰就有些跟别人不一样 的地方 家里旧房改造，有点装修的小活儿白天他上 班，家里没人，只有工人在家干活儿晚上回来时， 工人已经下班走人在家里转上一圈儿，马华峰就知 道自己的哪样工具工人用过，用它干了点什么；还 有，冰箱工人也动过，尽管里面的食品一样也没有 少他还知道，工人开冰箱只是出于好奇，因为他们 是外地人，他冰箱里放着的一种老家带来的土特产他 们没见过，所以，有人把它拿起来看过、闻过，也许 嘴里还跟同伴念叨过什么，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放回了 原处只有马华峰知道，瓶子上的标签方向已经不是 他原来放的那样了 马华峰总是喜欢把家里收拾得整整齐齐，东西 摆放有序，而且尽可能地一尘不染，因为他对灰尘有 着不同常人的敏感无论何时，窗台、餐桌、茶几的 玻璃上如果落了灰，哪怕是很薄的一层，他甚至不用 像别人那样用手摸一下，或者猫下腰贴着玻璃板瞅上 一眼，就能够知道这些地方多久没有擦出差住酒 店，一进房间，他会先把各种设施、用品检查一遍， 看有没有东西少了或者坏了；窗户的挂钩是他最在意 的地方之一，如果是坏的，睡觉的时候，他会拿漱口 杯碟等物斜靠在窗户上，如果半夜有小偷光顾，那么 这只水杯或碟子就将为他报警。

警察也是人，也有犯迷糊的时候就像许多普 通人一样，马华峰不知什么时候收着了一张假币这 是一张面值一百元的假钞，损失不小这事儿搁一般 人，都少不了要骂上几句有的人会把它压在办公桌 玻璃板底下，提示自己注意假钱与真钱的区别，同时 也多一项跟别人闲聊的话题；有的人会在咒骂找假钱 给自己的人的同时，一怒之下把它撕成碎片，省得它 再害别人；当然，也有人不愿意白吃亏，毕竟一百元 72 PECE 3 《啄木鸟》WOOD K R 一个刑警与一桩命案 自己挣起来并不容易，人家能坑 我，我凭啥不能再坑 别人呢？于是，想方设法要把它再花出去，比如到街 边买盒烟，或者到市场买点菜，总之，专拣老眼昏花 或者手忙脚乱的主儿下手 那么，马华峰把假钞收进钱包是什么意思？难 道一个警察也准备浑水摸鱼把这张假钱悄悄花出去 吗？ 当然不是说起来，马华峰关于假钞的创意， 和他少年时期一次被偷经历有关有一次，马华峰一 个人坐长途车，他的钱被贼给偷了说是偷，其实跟 抢也差不多因为这些人在车下数钱时，马华峰亲眼 看见那二十几块钱里夹着自己写的一张纸条子，那是 他记下的一个人的号码许多年以后，他想到把 假钞放进钱包，就是缘于那张纸条子。

然而那个时 候，他还是个孩子，又瘦又小；而小偷人多，又都是 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他只有干生气的份儿那天被偷 得身无分文之后，他只好徒步走了十里路，到一个亲 戚家借了十块钱，才坐上了回家的车 现在，马华峰给这张假钞找到了一份 “卧底” 的工 作钞票就是钞票，放在哪一个钱包里都是一样的 比如有人偷了你钱包里的钱，放进自己的钱包，只要 你没有当场抓住，凭什么证明那钱是你的呢？可是， 如果这个三只手偷的是马华峰的钱包，那么，那张夹 在真钱里的假钞就会成为一个非常有说服力的证据— —如果钱在你的钱包里，可别人却能指出里面有一张 假钞，甚至能报出假钞的编号，你还能肯定地说这钱 是你的吗？ 心细如发、证据意识强，还不是他警察特征的 全部强壮的体魄、路见不平一声吼的胆量，他样样 不缺一次出差，长途车上几个小偷偷了一个中年人 的钱包中年人发现口袋被割了个大口子、钱包不在 了的时候，大声嚷嚷起来，要求司机把车往就近的派 出所开这个时候，马华峰已经观察出来，小偷一共 三个人，一个人偷，两个人在打掩护，其中一个已经 拔出刀子来这个时候，马华峰站了起来他掏出警 官证先出示给身后的旅客： “我是警察，请大家配合 我。

然后，他毫不迟疑地向离得最近的一个小偷动 了手车上既然有警察，司机当然就不开车门了马 华峰凭着他的气势镇住了小偷不知什么时候，刚才 亮刀子那厮 已经把刀子 扔出了车窗 外于是， 在失主和别 的旅客的帮 助下，马华 峰把小偷一 个一个地用 皮带绑了起 来如此这 般抓贼经历 马华峰有过 好几次 很显然，这个上中学时就爱看福尔摩斯、视李 昌钰为楷模的人，已经是一个非常职业的刑警了如 果说若干年后，他扮演了西安长安城堡大酒店这起惊 天命案的终结者，您还会觉得不可思议吗？ 凶案现场的一枚血指纹 西安长安城堡大酒店三名日本游客被杀的案 件，被公安部列为当年全国第一大案案发当天，日 本驻华使馆马上就派一人赶到西安，数以百计的中外 记者将这起骇人听闻的凶杀案传到世界各地从中央 到地方的领导层层批示，要求不惜一切代价迅速破 案为此，西安市公安局成立了由市局刑侦处、碑林 分局共同组成的近百人的专案组，积极开展侦破时 任公安部刑侦局副局长的杨凤瑞蹲点西安，和专案民 警长期同吃同住专案民警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谁都 知道，此案不破，对西安市乃至整个中国的形象、旅 游环境有多么恶劣的影响 刑事技术人员对现场进行了仔细的勘验。

三名 死者都是被单刃锐器割破咽喉而死，双眼眼睑均被划 伤，三人身上都看不出明显的搏斗痕迹638房间的 房门完好无损，据此分析，专案民警认为歹徒是叫门 入室的从房间翻动的情况看，这是一起典型的抢劫 杀人案凶手显然有备而来，尽管到处都是血迹，但 显然是戴着手套作的案，现场找不见一枚指纹令人 刑警马华峰 7 PECE 《啄木鸟》WOOD KR 纪实作品 凶案现场的一枚指纹 奇怪的是，放在床上的旅行包虽说拉链并没有上锁， 但犯罪嫌疑人却没有拉开拉链取里面的东西，而是用 锐器在有暗口袋的一侧划了个大口子，直接取走了里 面的钱物有门不走偏要翻窗，什么人会有这样的习 惯？ 走访调查中，酒店大堂保安提到，6月7日晚这个 日本旅行团抵达酒店时，有一胖一瘦两个年轻人在大 堂里出现过可是，酒店是个人来人往的地方，摸排 调查尽管极尽详细，这一胖一瘦却没能进一步显山露 水 尽管歹徒对现场进行了破坏，看起来似乎不可 能取到指纹，但负责痕迹取证的张大刚却不这么看 在638房间的卫生间，他注意到毛巾架上一条毛巾上 有血迹从房间到卫生间，到处都是血迹这毛巾上 又不可能提取指纹，这上面的血迹又有什么不同寻常 的信息呢？ 时任市局刑侦处技术科副科长、后来担任西安 市公安局刑侦局技术处长的张大刚有 “痕检圣手” 的雅 号，他的成名和这样一起案子有关。

1988年11月，张大刚到公安部刑事科学研究所进 修才去没几天，他所在的痕迹室就接受了一项非同 寻常的任务：美国纽约索斯比拍卖行将拍卖一件我国 战国时期的珍贵文物青铜礅，而这个礅与湖北秭归屈 原纪念馆的被盗文物十分相似现在，痕迹专家必须 通过一张屈原纪念馆青铜礅出土时的黑白照片、一张 索斯比的广告照片作出鉴定结论，而此时离拍卖日期 只有十天! 仅凭照片对文物进行鉴定，这在国内外都无先 例连续数日，痕迹专家们两种截然相反的意见相持 不下倾向否定的观点认为，两张青铜礅照片差异明 显：索斯比的照片青铜礅图案清晰完整，屈原纪念馆 青铜礅图案左上角则有残缺，这显然不是同一件文 物；根据对应部位发现的十余处铸造砂眼特征，另一 种观点则倾向于认定同一故宫博物院的文物专家也 仅断定青铜礅确系战国时期的文物，因为当时一套模 具至少可铸造两个以上的类似产品，所以仅凭砂眼特 征作认同鉴定不能服人 张大刚是个不发言也行的进修生，抱着学习的 态度听听课、长长见识也未尝不可可这个当时也就 三十岁的年轻人较了真，天天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 查资料、做实验，有时盯着照片，一看就是十几个小 时一次 “会诊” 会上，他指出的一片 “新大陆” 令所有 专家都叹为观止： “为什么不比较一下两幅照片上的 锈蚀斑?” 文物长年埋藏在地下，即使是同一模子倒出的 两件文物，其后天形成的锈蚀斑也绝不相同。

张大刚 独具慧眼，发现了被盗文物与拍卖文物对应部位的六 块锈蚀斑痕，并且用美术立体透视学与摄影透视变化 原理，令人信服地推论出两张照片上的锈蚀斑部位、 大小、形状完全对应相同，同时指出被盗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