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骆驼祥子》-精选.docx
5页《骆驼祥子》精选人物描写:祥子:他的身量与筋肉都发展到年岁前边去;二十来的岁,他已经很大很高,虽然肢体还没被年月铸成一定的格局,可是已经象个成人了——一个脸上身上都带出天真淘气的样子的大人看着那高等的车夫,他计划着怎样杀进他的腰去,好更显出他的铁扇面似的胸,与直硬的背;扭头看看自己的肩,多么宽,多么威严!杀好了腰,再穿上肥腿的白裤,裤脚用鸡肠子带儿系住,露出那对“出号”的大脚!是的,他无疑的可以成为最出色的车夫;傻子似的他自己笑了他没有什么模样,使他可爱的是脸上的精神头不很大,圆眼,肉鼻子,两条眉很短很粗,头上永远剃得发亮腮上没有多余的肉,脖子可是几乎与头一边儿粗;脸上永远红扑扑的,特别亮的是颧骨与右耳之间一块不小的疤——小时候在树下睡觉,被驴啃了一口他不甚注意他的模样,他爱自己的脸正如同他爱自己的身体,都那么结实硬棒;他把脸仿佛算在四肢之内,只要硬棒就好是的,到城里以后,他还能头朝下,倒着立半天这样立着,他觉得,他就很象一棵树,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挺脱的他的脸臌满起来一些,可是不象原先那么红扑扑的了;脸色发黄,不显着足壮,也并不透出瘦弱眼睛很明,可没有什么表情,老是那么亮亮的似乎挺有精神,又似乎什么也没看见。
他的神气很象风暴后的树,静静的立在阳光里,一点不敢再动原先他就不喜欢说话,现在更不爱开口了天已很暖,柳枝上已挂满嫩叶,他有时候向阳放着车,低着头自言自语的嘴微动着,有时候仰面承受着阳光,打个小盹;除了必须开口,他简直的不大和人家过话刘四爷:刘四爷是虎相快七十了,腰板不弯,拿起腿还走个十里二十里的两只大圆眼,大鼻头,方嘴,一对大虎牙,一张口就象个老虎个子几乎与祥子一边儿高,头剃得很亮,没留胡子他自居老虎,可惜没有儿子,只有个三十七八岁的虎女——知道刘四爷的就必也知道虎妞老车夫:这话还没说完,门外的人进来了,也是个拉车的看样子已有五十多岁,穿着件短不够短,长不够长,莲蓬篓儿似的棉袄,襟上肘上已都露了棉花脸似乎有许多日子没洗过,看不出肉色,只有两个耳朵冻得通红,红得象要落下来的果子惨白的头发在一顶破小帽下杂乱的髭髭着;眉上,短须上,都挂着些冰珠一进来,摸住条板凳便坐下了,扎挣着说了句:"沏一壶"小福子:小福子长得不难看虽然原先很瘦小,可是自从跟了那个军官以后,很长了些肉,个子也高了些圆脸,眉眼长得很匀调,没有什么特别出色的地方,可是结结实实的并不难看上唇很短,无论是要生气,还是要笑,就先张了唇,露出些很白而齐整的牙来。
那个军官就是特别爱她这些牙露出这些牙,她显出一些呆傻没主意的样子,同时也仿佛有点娇憨这点神气使她——正如一切贫而不难看的姑娘——象花草似的,只要稍微有点香气或颜色,就被人挑到市上去卖掉环境描写:越走天越亮了;不错,亮处是在前面,他确是朝东走呢即使他走错了路,方向可是不差;山在西,城在东,他晓得这个四外由一致的漆黑,渐渐能分出深浅,虽然还辨不出颜色,可是田亩远树已都在普遍的灰暗中有了形状星星渐稀,天上罩着一层似云又似雾的灰气,暗淡,可是比以前高起许多去灰天上透出些红色,地与远树显着更黑了;红色渐渐的与灰色融调起来,有的地方成为灰紫的,有的地方特别的红,而大部分的天色是葡萄灰的又待了一会儿,红中透出明亮的金黄来,各种颜色都露出些光;忽然,一切东西都非常的清楚了跟着,东方的早霞变成一片深红,头上的天显出蓝色红霞碎开,金光一道一道的射出,横的是霞,直的是光,在天的东南角织成一部极伟大光华的蛛网:绿的田,树,野草,都由暗绿变为发光的翡翠老松的干上染上了金红,飞鸟的翅儿闪起金光,一切的东西都带出笑意太阳平西了,河上的老柳歪歪着,梢头挂着点金光河里没有多少水,可是长着不少的绿藻,象一条油腻的长绿的带子,窄长,深绿,发出些微腥的潮味。
河岸北的麦子已吐了芒,矮小枯干,叶上落了一层灰土河南的荷塘的绿叶细小无力的浮在水面上,叶子左右时时冒起些细碎的小水泡东边的桥上,来往的人与车过来过去,在斜阳中特别显着匆忙,仿佛都感到暮色将近的一种不安屋内灭了灯天上很黑不时有一两个星刺入了银河,或划进黑暗中,带着发红或发白的光尾,轻飘的或硬挺的,直坠或横扫着,有时也点动着,颤抖着,给天上一些光热的动荡,给黑暗一些闪烁的爆裂有时一两个星,有时好几个星,同时飞落,使静寂的秋空微颤,使万星一时迷乱起来有时一个单独的巨星横刺入天角,光尾极长,放射着星花;红,渐黄;在最后的挺进,忽然狂悦似的把天角照白了一条,好象刺开万重的黑暗,透进并逗留一些乳白的光余光散尽,黑暗似晃动了几下,又包合起来,静静懒懒的群星又复了原位,在秋风上微笑地上飞着些寻求情侣的秋萤,也作着星样的游戏 地上初见冰凌,连便道上的土都凝固起来,处处显出干燥,结实,黑土的颜色已微微发些黄,象已把潮气散尽特别是在一清早,被大车轧起的土棱上镶着几条霜边,小风尖溜溜的把早霞吹散,露出极高极蓝极爽快的天;祥子愿意早早的拉车跑一趟,凉风飕进他的袖口,使他全身象洗冷水澡似的一哆嗦,一痛快 风吹弯了路旁的树木,撕碎了店户的布幌,揭净了墙上的报单,遮昏了太阳,唱着,叫着,吼着,回荡着!忽然直驰,象惊狂了的大精灵,扯天扯地的疾走;忽然慌乱,四面八方的乱卷,象不知怎好而决定乱撞的恶魔;忽然横扫,乘其不备的袭击着地上的一切,扭折了树枝,吹掀了屋瓦,撞断了电线。
街上非常的清静,天上有些灰云遮住了月,地上时时有些小风,吹动着残枝枯叶,远处有几声尖锐的猫叫祥子的心里由乱而空白,连这些声音也没听见;手托住腮下,呆呆的看着地,把地看得似乎要动;想不出什么,也不愿想什么;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小,可又不能完全缩入地中去,整个的生命似乎都立在这点难受上;别的,什么也没有!他这才觉出冷来,连嘴唇都微微的颤着桥上几乎没有了行人,微明的月光冷寂的照着桥左右的两大幅冰场,远处亭阁暗淡的带着些黑影,静静的似冻在湖上,只有顶上的黄瓦闪着点儿微光树木微动,月色更显得微茫;白塔却高耸到云间,傻白傻白的把一切都带得冷寂萧索,整个的三海在人工的雕琢中显出北地的荒寒空中浮着些灰沙,风似乎是在上面疾走,星星看不甚真,只有那几个大的,在空中微颤地上并没有风,可是四下里发着寒气,车辙上已有几条冻裂的长缝子,土色灰白,和冰一样凉,一样坚硬 六月十五那天,天热得发了狂太阳刚一出来,地上已象下了火一些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灰气低低的浮在空中,使人觉得憋气一点风也没有街上的柳树,象病了似的,叶子挂着层灰土在枝上打着卷;枝条一动也懒得动的,无精打采的低垂着马路上一个水点也没有,干巴巴的发着些白光便道上尘土飞起多高,与天上的灰气联接起来,结成一片毒恶的灰沙阵,烫着行人的脸。
处处干燥,处处烫手,处处憋闷,整个的老城象烧透的砖窑,使人喘不出气狗爬在地上吐出红舌头,骡马的鼻孔张得特别的大,小贩们不敢吆喝,柏油路化开;甚至于铺户门前的铜牌也好象要被晒化街上异常的清静,只有铜铁铺里发出使人焦躁的一些单调的叮叮当当一出来,才晓得自己的错误天上那层灰气已散,不甚憋闷了,可是阳光也更厉害了许多:没人敢抬头看太阳在哪里,只觉得到处都闪眼,空中,屋顶上,墙壁上,地上,都白亮亮的,白里透着点红;由上至下整个的象一面极大的火镜,每一条光都象火镜的焦点,晒得东西要发火在这个白光里,每一个颜色都刺目,每一个声响都难听,每一种气味都混含着由地上蒸发出来的腥臭街上仿佛已没了人,道路好象忽然加宽了许多,空旷而没有一点凉气,白花花的令人害怕还是热,心里可镇定多了凉风,即使是一点点,给了人们许多希望几阵凉风过去,阳光不那么强了,一阵亮,一阵稍暗,仿佛有片飞沙在上面浮动似的风忽然大起来,那半天没有动作的柳条象猛的得到什么可喜的事,飘洒的摇摆,枝条都象长出一截儿来一阵风过去,天暗起来,灰尘全飞到半空尘土落下一些,北面的天边见了墨似的乌云祥子身上没了汗,向北边看了一眼,把车停住,上了雨布,他晓得夏天的雨是说来就来,不容工夫的。
刚上好了雨布,又是一阵风,黑云滚似的已遮黑半边天地上的热气与凉风搀合起来,夹杂着腥臊的干土,似凉又热;南边的半个天响晴白日,北边的半个天乌云如墨,仿佛有什么大难来临,一切都惊慌失措车夫急着上雨布,铺户忙着收幌子,小贩们慌手忙脚的收拾摊子,行路的加紧往前奔又一阵风风过去,街上的幌子,小摊,与行人,仿佛都被风卷了走,全不见了,只剩下柳枝随着风狂舞云还没铺满了天,地上已经很黑,极亮极热的晴午忽然变成黑夜了似的风带着雨星,象在地上寻找什么似的,东一头西一头的乱撞北边远处一个红闪,象把黑云掀开一块,露出一大片血似的风小了,可是利飕有劲,使人颤抖一阵这样的风过去,一切都不知怎好似的,连柳树都惊疑不定的等着点什么又一个闪,正在头上,白亮亮的雨点紧跟着落下来,极硬的砸起许多尘土,土里微带着雨气大雨点砸在祥子的背上几个,他哆嗦了两下雨点停了,黑云铺匀了满天又一阵风,比以前的更厉害,柳枝横着飞,尘土往四下里走,雨道往下落;风,土,雨,混在一处,联成一片,横着竖着都灰茫茫冷飕飕,一切的东西都被裹在里面,辨不清哪是树,哪是地,哪是云,四面八方全乱,全响,全迷糊风过去了,只剩下直的雨道,扯天扯地的垂落,看不清一条条的,只是那么一片,一阵,地上射起了无数的箭头,房屋上落下万千条瀑布。
几分钟,天地已分不开,空中的河往下落,地上的河横流,成了一个灰暗昏黄,有时又白亮亮的,一个水世界到四点多钟,黑云开始显出疲乏来,绵软无力的打着不甚红的闪一会儿,西边的云裂开,黑的云峰镶上金黄的边,一些白气在云下奔走;闪都到南边去,曳着几声不甚响亮的雷又待了一会儿,西边的云缝露出来阳光,把带着雨水的树叶照成一片金绿东边天上挂着一双七色的虹,两头插在黑云里,桥背顶着一块青天虹不久消散了,天上已没有一块黑云,洗过了的蓝空与洗过了的一切,象由黑暗里刚生出一个新的,清凉的,美丽的世界连大杂院里的水坑上也来了几个各色的蜻蜓祥子出了曹宅,大概有十一点左右吧,正是冬季一天里最可爱的时候这一天特别的晴美,蓝天上没有一点云,日光从干凉的空气中射下,使人感到一些爽快的暖气鸡鸣犬吠,和小贩们的吆喝声,都能传达到很远,隔着街能听到些响亮清脆的声儿,象从天上落下的鹤唳洋车都打开了布棚,车上的铜活闪着黄光便道上骆驼缓慢稳当的走着,街心中汽车电车疾驰,地上来往着人马,天上飞着白鸽,整个的老城处处动中有静,乱得痛快,静得痛快,一片声音,万种生活,都覆在晴爽的蓝天下面,到处静静的立着树木一出了关厢,马上觉出空旷,树木削瘦的立在路旁,枝上连只鸟也没有。
灰色的树木,灰色的土地,灰色的房屋,都静静的立在灰黄色的天下;从这一片灰色望过去,看见那荒寒的西山铁道北,一片树林,林外几间矮屋,祥子算计着,这大概就是白房子了卖纸扇的好象都由什么地方忽然一齐钻出来,跨着箱子,箱上的串铃哗啷哗啷的引人注意道旁,青杏已论堆儿叫卖,樱桃照眼的发红,玫瑰枣儿盆上落着成群的金蜂,玻璃粉在大磁盆内放着层乳光,扒糕与凉粉的挑子收拾得非常的利落,摆着各样颜色的作料,人们也换上浅淡而花哨的单衣,街上突然增加了许多颜色,象多少道长虹散落在人间清道夫们加紧的工作,不住的往道路上泼洒清水,可是轻尘依旧往起飞扬,令人烦躁轻尘中却又有那长长的柳枝,与轻巧好动的燕子,使人又不得不觉到爽快一种使人不知怎样好的天气,大家打着懒长的哈欠,疲倦而又痛快天这么一热,似乎把故都的春梦唤醒,到处可以游玩,人人想起点事作,温度催着花草果木与人间享乐一齐往上增长南北海里的绿柳新蒲,招引来吹着口琴的少年,男男女女把小船放到柳阴下,或荡在嫩荷间,口里吹着情歌,眉眼也会接吻公园里的牡丹芍药,邀来骚人雅士,缓步徘徊,摇着名贵的纸扇;走乏了,便在红墙前,绿松下,饮几杯足以引起闲愁的清茶,偷眼看着来往的大家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