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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新编· 铸剑[A].d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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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卖家[上传人]: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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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上传时间:2017-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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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故事新编-铸剑 鲁迅一眉间尺〔2〕刚和他的母亲睡下,老鼠便出来咬锅盖,使他听得发烦他轻轻地叱了几声,最初还有些效验,后来是简直不理他了,格支格支地径自咬他又不敢大声赶,怕惊醒了白天做得劳乏,晚上一躺就睡着了的母亲许多时光之后,平静了;他也想睡去忽然,扑通一声,惊得他又睁开眼同时听到沙沙地响,是爪子抓着瓦器的声音好!该死!”他想着,心里非常高兴,一面就轻轻地坐起来他跨下床,借着月光走向门背后,摸到钻火家伙,点上松明,向水瓮里一照果然,一匹很大的老鼠落在那里面了;但是,存水已经不多,爬不出来,只沿着水瓮内壁,抓着,团团地转圈子活该!”他一想到夜夜咬家具,闹得他不能安稳睡觉的便是它们,很觉得畅快他将松明插在土墙的小孔里,赏玩着;然而那圆睁的小眼睛,又使他发生了憎恨,伸手抽出一根芦柴,将它直按到水底去过了一会,才放手,那老鼠也随着浮了上来,还是抓着瓮壁转圈子只是抓劲已经没有先前似的有力,眼睛也淹在水里面,单露出一点尖尖的通红的小鼻子,咻咻地急促地喘气他近来很有点不大喜欢红鼻子的人但这回见了这尖尖的小红鼻子,却忽然觉得它可怜了,就又用那芦柴,伸到它的肚下去,老鼠抓着,歇了一回力,便沿着芦干爬了上来。

      待到他看见全身,——湿淋淋的黑毛,大的肚子,蚯蚓随的尾巴,——便又觉得可恨可憎得很,慌忙将芦柴一抖,扑通一声,老鼠又落在水瓮里,他接着就用芦柴在它头上捣了几下,叫它赶快沉下去换了六回松明之后,那老鼠已经不能动弹,不过沉浮在水中间,有时还向水面微微一跳眉间尺又觉得很可怜,随即折断芦柴,好容易将它夹了出来,放在地面上老鼠先是丝毫不动,后来才有一点呼吸;又许多时,四只脚运动了,一翻身,似乎要站起来逃走这使眉间尺大吃一惊,不觉提起左脚,一脚踏下去只听得吱的一声,他蹲下去仔细看时,只见口角上微有鲜血,大概是死掉了他又觉得很可怜,仿佛自己作了大恶似的,非常难受他蹲着,呆看着,站不起来尺儿,你在做什么?”他的母亲已经醒来了,在床上问老鼠……他慌忙站起,回转身去,却只答了两个字是的,老鼠这我知道可是你在做什么?杀它呢,还是在救它?”他没有回答松明烧尽了;他默默地立在暗中,渐看见月光的皎洁  “唉!”他的母亲叹息说,“一交子时〔3〕,你就是十六岁了,性情还是那样,不冷不热地,一点也不变看来,你的父亲的仇是没有人报的了他看见他的母亲坐在灰白色的月影中,仿佛身体都在颤动;低微的声音里,含着无限的悲哀,使他冷得毛骨悚然,而一转眼间,又觉得热血在全身中忽然腾沸。

      父亲的仇?父亲有什么仇呢?”他前进几步,惊急地问还要你去报我早想告诉你的了;只因为你太小,没有说现在你已经成人了,却还是那样的性情这教我怎么办呢?你似的性情,能行大事的么?”“能说罢,母亲我要改过……我也只得说你必须改过……那么,走过来罢他走过去;他的母亲端坐在床上,在暗白的月影里,两眼发出闪闪的光芒听哪!”她严肃地说,“你的父亲原是一个铸剑的名工,天下第一他的工具,我早已都卖掉了来救了穷了,你已经看不见一点遗迹;但他是一个世上无二的铸剑的名工二十年前,王妃生下了一块铁〔4〕,听说是抱了一回铁柱之后受孕的,是一块纯青透明的铁大王知道是异宝,便决计用来铸一把剑,想用它保国,用它杀敌,用它防身不幸你的父亲那时偏偏入了选,便将铁捧回家里来,日日夜夜地锻炼,费了整三年的精神,炼成两把剑当最末次开炉的那一日,是怎样地骇人的景象呵!哗拉拉地腾上一道白气的时候,地面也觉得动摇那白气到天半便变成白云,罩住了这处所,渐渐现出绯红颜色,映得一切都如桃花我家的漆黑的炉子里,是躺着通红的两把剑你父亲用井华水〔5〕慢慢地滴下去,那剑嘶嘶地吼着,慢慢转成青色了这样地七日七夜,就看不见了剑,仔细看时,却还在炉底里,纯青的,透明的,正像两条冰。

      大欢喜的光采,便从你父亲的眼睛里四射出来;他取起剑,拂拭着,拂拭着然而悲惨的皱纹,却也从他的眉头和嘴角出现了他将那两把剑分装在两个匣子里‘你只要看这几天的景象,就明白无论是谁,都知道剑已炼就的了’他悄悄地对我说‘一到明天,我必须去献给大王但献剑的一天,也就是我命尽的日子怕我们从此要长别了’“‘你……’我很骇异,猜不透他的意思,不知怎么说的好我只是这样地说:‘你这回有了这么大的功劳……’“‘唉!你怎么知道呢!’他说‘大王是向来善于猜疑,又极残忍的这回我给他炼成了世间无二的剑,他一定要杀掉我,免得我再去给别人炼剑,来和他匹敌,或者超过他’“我掉泪了‘你不要悲哀这是无法逃避的眼泪决不能洗掉运命我可是早已有准备在这里了!’他的眼里忽然发出电火随的光芒,将一个剑匣放在我膝上‘这是雄剑‘你收着明天,我只将这雌剑献给大王去倘若我一去竟不回来了呢,那是我一定不再在人间了你不是怀孕已经五六个月了么?不要悲哀;待生了孩子,好好地抚养一到成人之后,你便交给他这雄剑,教他砍在大王的颈子上,给我报仇!’”“那天父亲回来了没有呢?”眉间尺赶紧问没有回来!”她冷静地说我四处打听,也杳无消息后来听得人说,第一个用血来饲你父亲自己炼成的剑的人,就是他自己——你的父亲。

      还怕他鬼魂作怪,将他的身首分埋在前门和后苑了!”眉间尺忽然全身都如烧着猛火,自己觉得每一枝毛发上都仿佛闪出火星来他的双拳,在暗中捏得格格地作响他的母亲站起了,揭去床头的木板,下床点了松明,到门背后取过一把锄,交给眉间尺道:“掘下去!”眉间尺心跳着,但很沉静的一锄一锄轻轻地掘下去掘出来的都是黄土,约到五尺多深,土色有些不同了,随乎是烂掉的材木看罢!要小心!”他的母亲说眉间尺伏在掘开的洞穴旁边,伸手下去,谨慎小心地撮开烂树,待到指尖一冷,有如触着冰雪的时候,那纯青透明的剑也出现了他看清了剑靶,捏着,提了出来窗外的星月和屋里的松明随乎都骤然失了光辉,惟有青光充塞宇内那剑便溶在这青光中,看去好像一无所有眉间尺凝神细视,这才仿佛看见长五尺余,却并不见得怎样锋利,剑口反而有些浑圆,正如一片韭叶你从此要改变你的优柔的性情,用这剑报仇去!”他的母亲说我已经改变了我的优柔的性情,要用这剑报仇去!”“但愿如此你穿了青衣,背上这剑,衣剑一色,谁也看不分明的衣服我已经做在这里,明天就上你的路去罢不要记念我!”她向床后的破衣箱一指,说眉间尺取出新衣,试去一穿,长短正很合式他便重行叠好,裹了剑,放在枕边,沉静地躺下。

      他觉得自己已经改变了优柔的性情;他决心要并无心事一般,倒头便睡,清晨醒来,毫不改变常态,从容地去寻他不共戴天的仇雠但他醒着他翻来复去,总想坐起来他听到他母亲的失望的轻轻的长叹他听到最初的鸡鸣;他知道已交子时,自己是上了十六岁了二当眉间尺肿着眼眶,头也不回的跨出门外,穿着青衣,背着青剑,迈开大步,径奔城中的时候,东方还没有露出阳光杉树林的每一片叶尖,都挂着露珠,其中隐藏着夜气但是,待到走到树林的那一头,露珠里却闪出各样的光辉,渐渐幻成晓色了远望前面,便依稀看见灰黑色的城墙和雉堞〔6〕和挑葱卖菜的一同混入城里,街市上已经很热闹男人们一排一排的呆站着;女人们也时时从门里探出头来她们大半也肿着眼眶;蓬着头;黄黄的脸,连脂粉也不及涂抹  眉间尺预觉到将有巨变降临,他们便都是焦躁而忍耐地等候着这巨变的他径自向前走;一个孩子突然跑过来,几乎碰着他背上的剑尖,使他吓出了一身汗转出北方,离王宫不远,人们就挤得密密层层,都伸着脖子人丛中还有女人和孩子哭嚷的声音他怕那看不见的雄剑伤了人,不敢挤进去;然而人们却又在背后拥上来他只得宛转地退避;面前只看见人们的背脊和伸长的脖子忽然,前面的人们都陆续跪倒了;远远地有两匹马并着跑过来。

      此后是拿着木棍,戈,刀,弓弩,旌旗的武人,走得满路黄尘滚滚又来了一辆四匹马拉的大车,上面坐着一队人,有的打钟击鼓,有的嘴上吹着不知道叫什么名目的劳什子〔7〕此后又是车,里面的人都穿画衣,不是老头子,便是矮胖子,个个满脸油汗接着又是一队拿刀枪剑戟的骑士跪着的人们便都伏下去了这时眉间尺正看见一辆黄盖的大车驰来,正中坐着一个画衣的胖子,花白胡子,小脑袋;腰间还依稀看见佩着和他背上一样的青剑他不觉全身一冷,但立刻又灼热起来,像是猛火焚烧着他一面伸手向肩头捏住剑柄,一面提起脚,便从伏着的人们的脖子的空处跨出去但他只走得五六步,就跌了一个倒栽葱,因为有人突然捏住了他的一只脚这一跌又正压在一个干瘪脸的少年身上;他正怕剑尖伤了他,吃惊地起来看的时候,肋下就挨了很重的两拳他也不暇计较,再望路上,不但黄盖车已经走过,连拥护的骑士也过去了一大阵了路旁的一切人们也都爬起来干瘪脸的少年却还扭住了眉间尺的衣领,不肯放手,说被他压坏了贵重的丹田〔8〕,必须保险,倘若不到八十岁便死掉了,就得抵命闲人们又即刻围上来,呆看着,但谁也不开口;后来有人从旁笑骂了几句,却全是附和干瘪脸少年的眉间尺遇到了这样的敌人,真是怒不得,笑不得,只觉得无聊,却又脱身不得。

      这样地经过了煮熟一锅小米的时光,眉间尺早已焦躁得浑身发火,看的人却仍不见减,还是津津有味随的前面的人圈子动摇了,挤进一个黑色的人来,黑须黑眼睛,瘦得如铁他并不言语,只向眉间尺冷冷地一笑,一面举手轻轻地一拨干瘪脸少年的下巴,并且看定了他的脸那少年也向他看了一会,不觉慢慢地松了手,溜走了;那人也就溜走了;看的人们也都无聊地走散只有几个人还来问眉间尺的年纪,住址,家里可有姊姊眉间尺都不理他们他向南走着;心里想,城市中这么热闹,容易误伤,还不如在南门外等候他回来,给父亲报仇罢,那地方是地旷人稀,实在很便于施展这时满城都议论着国王的游山,仪仗,威严,自己得见国王的荣耀,以及俯伏得有怎么低,应该采作国民的模范等等,很像蜜蜂的排衙〔9〕直至将近南门,这才渐渐地冷静他走出城外,坐在一株大桑树下,取出两个馒头来充了饥;吃着的时候忽然记起母亲来,不觉眼鼻一酸,然而此后倒也没有什么周围是一步一步地静下去了,他至于很分明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天色愈暗,他也愈不安,尽目力望着前方,毫不见有国王回来的影子上城卖菜的村人,一个个挑着空担出城回家去了人迹绝了许久之后,忽然从城里闪出那一个黑色的人来走罢,眉间尺!国王在捉你了!”他说,声音好像鸱枭。

        眉间尺浑身一颤,中了魔似的,立即跟着他走;后来是飞奔他站定了喘息许多时,才明白已经到了杉树林边后面远处有银白的条纹,是月亮已从那边出现;前面却仅有两点磷火一般的那黑色人的眼光你怎么认识我?……”他极其惶骇地问哈哈!我一向认识你那人的声音说我知道你背着雄剑,要给你的父亲报仇,我也知道你报不成岂但报不成;今天已经有人告密,你的仇人早从东门还宫,下令捕拿你了眉间尺不觉伤心起来唉唉,母亲的叹息是无怪的他低声说但她只知道一半她不知道我要给你报仇你么?你肯给我报仇么,义士?”“阿,你不要用这称呼来冤枉我那么,你同情于我们孤儿寡妇?……”“唉,孩子,你再不要提这些受了污辱的名称他严冷地说,“仗义,同情,那些东西,先前曾经干净过,现在却都成了放鬼债的资本〔10〕我的心里全没有你所谓的那些我只不过要给你报仇!”“好但你怎么给我报仇呢?”“只要你给我两件东西两粒磷火下的声音说那两件么?你听着:一是你的剑,二是你的头!”眉间尺虽然觉得奇怪,有些狐疑,却并不吃惊他一时开不得口你不要疑心我将骗取你的性命和宝贝暗中的声音又严冷地说这事全由你你信我,我便去;你不信,我便住但你为什么给我去报仇的呢?你认识我的父亲么?”“我一向认识你的父亲,也如一向认识你一样。

      但我要报仇,却并不为此聪明的孩子,告诉你罢你还不知道么,我怎么地善于报仇你的就是我的;他也就是我我的魂灵上是有这么多的,人我所加的伤,我已经憎恶了我自己!”暗中的声音刚刚停止,眉间尺便举手向肩头抽取青色的剑,顺手从后项窝向前一削,头颅坠在地面的青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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