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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宝钗姓名新解 翟 胜 健 薛宝钗是《 红楼梦》 中三大中心人物之一 她与贾宝玉、 林黛玉 之间的联系、 矛盾、 纠葛, 构成《 红楼梦》 的主要内容她的美貌、 气 质, 使贾宝玉心动神痴, 竟觉得“ 比林黛玉另具一种妩媚风流” ¹ , 不禁成了“ 呆雁” , 以致“ 见了‘ 姐姐’ , 就把‘ 妹妹’ 忘了 ” ( 第二十八 回) “ 金玉良缘” 的阴影, 始终笼罩在林黛玉的心际, 令其疑窦丛生, 心绪不定 正如清代红学家王希廉在《 红楼梦总评》 中所说: “ 《 红楼 梦》 虽是说贾府盛衰情事, 其实专为宝玉、 黛玉、 宝钗三人而做 ” º 那么, 曹雪芹所拟“ 薛宝钗” 三字是何含义呢?一般研究文章认 为, 顾名思义, “ 宝钗” 是嵌有金玉珠宝的一种首饰, 由两股簪子合 成 “ 薛” , 谐音为“ 雪” 如《 红楼梦》 第五回, 太虚幻境薄命司“ 金陵 十二钗” 正册的判辞中, 便有“ 金簪雪里埋” 之句中国艺术研究院 红楼梦研究所新校注本《 红楼梦》 注曰: “ 金簪, 喻‘ 金钗’ , 雪, 谐音 ‘ 薛’ ” 以上看法, 虽不无根据, 若详加深究, “ 薛宝钗” 含义不仅限于 此。

在《 红楼梦》 中, 曹雪芹拟此姓名还有另外的深义, 即“ 薛宝钗” 的另一含义是一株“ 仙草” “ 薛” 字的本义, 便是一种草名 汉·司 马相如在《 子虚赋》 中, 写楚国使者子虚向齐王描绘云梦泽之盛时 说道: “ 其高燥则生裫菥苞荔, 薛莎青 ” 《 昭明文选》 郭璞注引张 揖曰: “ 薛,蒿也 ” 那么, 什么是“ 蒿” 呢? “ 蒿” , 又名“ 萧” , 即《 诗经》 中所写之“ 苹” 《 诗·小雅·鹿鸣》 : “ 呦呦鹿鸣, 食野之 苹 ” 东汉·郑玄《 毛诗传笺》 : “ 苹,萧也 ” 《 尔雅》 卷八“ 释草” 中 也说: “ 苹,萧 ” 晋·郭璞注: “ 今蒿也, 初生亦可食 ” 吴·陆机 《 毛诗草木鸟兽鱼虫疏》 中, 对其形状及功用作了具体描述: “ 苹, 叶 青白色, 茎似箸而轻脆, 始生香, 可生食, 又可蒸食 ” 明·李时珍在 《 本草纲目》 草部第十五卷草之四解释说: “ 苹, 即陆生之皤蒿” , “ 曰 , 曰萧, 曰荻, 皆老蒿之通名, 象秋气肃之气 ” 由上可见, “ 薛” 字之本义, 乃生长在“ 高燥” 之地的一种蒿草 “ 雪” , 系其谐音, 并非本义。

那么, “ 宝钗” 又系何物呢? 具体言之, 是一种“ 石草” , 原名“ 石斛” , 又名“ 金钗” 、 “ 宝钗” , 全称“ 金钗石 斛” 明·李时珍在《 本草纲目》 草部第二十卷草之九“ 石草类” 中 称: “ 其茎状如金钗之股, 故古有金钗石斛之称今蜀人栽之, 呼为 金钗花 盛弘之《 荆州记》 云: ‘ 耒阳龙石山多石斛, 精好如金钗’ , 是 矣 ” 梁·陶弘景注《 名医别录》 曰: 石斛“ 生石上, 细实, 以桑灰汤沃 之, 色如金” 唐·苏颂《 图经本草》 云: 金钗“ 多在山谷中五月生 苗, 茎似小竹节, 节间出碎叶⋯⋯惟生石上者为胜 ” 由上可知, “ 宝钗” 系一种“ 石草” , 全称“ 金钗石斛” , 可入药 而 在湖北神农架山民中, 则将“ 金钗” 视为一种“ 仙草” , 至今还流传着 “ 神鼠护仙草” 的传说 在湖北神农架林区海拔 1600 米的高山山石 间, 生长着一种中草药——“ 金钗石斛” , 由于具有“ 除痹下气, 补五 脏虚劳羸瘦, 强阴益精” ( 《 神农本草经》 ) 等功效, 当地药农争相采 摘采摘的办法是: 药农先在崖顶选好一株大树, 将绳的一端牢牢 拴在树上, 另一端拴在自己腰间, 然后放绳而下, 在悬崖山石间寻 觅、 采摘。

令人不解的是, 每当此际, 往往有“ 飞鼠” 从天而降, 咬断 绳索, 使药农坠崖而亡 故此, 当地山民认为“ 金钗” 是一种“ 仙草” , “ 飞鼠” 是“ 护药神鼠” 实际上, 飞鼠的上述举止, 并非无因, 只不过当地山民不明其 故罢了飞鼠, 即飞, 又名鼠、 夷由、 飞生, 俗称鼯鼠、 飞鼯外 形似松鼠, 前后肢间有宽大的薄膜, 生活在高山树林中, 能利用四 —40— 红楼梦学刊·一九九八年第二辑 足及尾间的薄膜在山林间滑翔《 山海经·北山经》 曰: “ ( 天池之 山) 其上无草木, 多文石 有兽焉, 其状如兔而鼠首, 以其背飞, 其名 曰飞鼠 ” 汉·张衡在《 南都赋》 中写道: “ 鸾翔其上, 腾飞 栖其间 ” 《 昭明文选》 李善注引张揖曰: “ , 飞鼠也 ” 汉·司马 相如在《 上林赋》 中也写道: “ 玄素雌,騛飞 ” 《 昭明文选》 郭 璞注: “ , 鼯鼠也, 毛紫赤色, 飞且生, 一名飞生 ” 飞鼠之所以袭击 药农的原因, 是因为飞鼠多栖于高山山林“ 金钗” 之侧, 且“ 飞而乳 子” , 误以为药农攀援山石, 是为扑捉其“ 子” 而来, 为保护幼鼠, 故 有此举。

正如汉·许慎在《 说文解字》 中所云: “ , 鼠形, 飞走且乳 之鸟也 ” 明·李时珍在《 本草纲目》 禽部第四十八卷禽之二中, 引 《 尔雅》 郭璞注亦称: “ 案郭氏注《 尔雅》 云: 鼯鼠状如小狐, 似蝙蝠, 肉翅四足⋯⋯飞而乳子, 子即随母后 ” 同时引唐·苏颂《 图经本 草》 曰: “ 今湖岭山中多有之 南人见之, 多以为怪 ” 正因为“ 南人见 之, 多以为怪” , 故湖北神农架山民中, 方有“ 神鼠护仙草” 之传说 综上所述可见, “ 宝钗” 系一种生长在高山山石间, “ 茎似小竹 节” , “ 状如金钗之股” 的仙草曹雪芹所拟“ 薛宝钗” 其名, 即含有 “ 仙草” 之义 众所周知, 曹雪芹博学多识, 不仅具有渊博的文学艺术知识, 而且具有丰富的中医药和花草知识其祖父曹寅的藏书《 楝亭书 目》 中, 便有医书70 种, 花( 草) 谱26 种 据雍正六年继任江宁织造 隋赫德《 细查曹房地产及家人情形》 奏折, 曹家被抄清单中, 并无 这批藏书, 而被保留下来» 曹雪芹有可能见过这批藏书, 这从《 红 楼梦》 第二十一回曾提到曹寅的藏书《 庄子因》 , 第五十四回又提到 曹寅撰写的传奇《 续琵琶》 , 可以证明。

《 楝亭书目》 卷七“ 子集” 载: “ 《 庄子因》 六卷, 本朝李云铭序述, 六册 ” 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 研究所新校注本《 红楼梦》 , 第五十四回注曰: “ 《 续琵琶》 是曹雪芹 的祖父曹寅撰写的传奇, 今存抄本” 因此, 曹雪芹可能读过《 楝亭 书目》 中所藏医书及花( 草) 谱, 知道药草“ 金钗石斛” , 便不足为奇 —41— 薛宝钗姓名新解 了 其取“ 宝钗” 其名之本义, 当与“ 石草宝钗” 的上述形状和特征有 关以上看法, 在《 红楼梦》 中, 可以找到许多佐证: 其一, 正因为“ 宝钗” 系生长在高山山石间的一种“ 仙草” , 所以 曹雪芹在《 红楼梦曲·终身误》 中, 称她为“ 山中高士” 第五回) 其二, 又由于“ 宝钗” 为生长在“ 山石” 之上、 “ 茎似小竹节” 的一 种“ 石草” , 所以便与“ 石头” ( 贾宝玉) 、 “ 潇湘妃子” ( 林黛玉) 结有不 解之缘, 三人同为《 红楼梦》 的中心人物, 彼此有着密不可分的关 系, 这种关系成为《 红楼梦》 的主要故事情节 没有贾、 林、 薛三人的 这种关系, 便没有《 红楼梦》 其三, 薛宝钗在大观园的居处名“ 蘅芜苑” ( 第二十三回) , 李纨 封她的诗号为“ 蘅芜君” ( 第三十七回) 。

蘅芜” , 又是一种香草名 其香气隽永绵长, 经久不息晋·王嘉在《 拾遗记·前汉上》 中称: “ ( 汉武) 帝息于延凉室, 卧梦李夫人授帝蘅芜之香 帝惊起, 而香气 犹著衣枕, 历月不歇 ” 唐·徐夤在《 钓矶文集·梦诗》 中亦写道: “ 文通毫管醒来异, 武帝蘅芜觉后香 ” 贾宝玉随贾政等人在大观园 中辨识花草时亦说: “ 那香的是杜若蘅芜” ( 第十七回至十八回) 正 基于此, 所以曹雪芹在《 红楼梦》 中, 将“ 蘅芜苑” 的景色描绘为: “ 只 见许多异草, 或有牵藤的, 或有引蔓的, 或垂山巅, 或穿石隙, 甚至 垂檐绕柱, 萦砌盘阶, 或如翠带飘, 或如金绳盘屈, 或实若丹砂, 或花如金桂, 味芬气馥, 非花香之可比 ” ( 第十七回至十八回) 一言 以蔽之, “ 蘅芜苑” 乃是一个“ 异草” 的世界, 其景物与居室主人的姓 名, 相映成趣 曹雪芹为贾宝玉代拟的五言律诗《 蘅芷清芬》 , 亦在称颂蘅芜 之馨香, 实暗喻对薛宝钗的赞美原诗如下: 蘅芜满净苑, 萝薜助芬芳 软衬三春草, 柔拖一缕香 轻烟迷曲径, 冷翠滴回廊 —42— 红楼梦学刊·一九九八年第二辑 谁谓池塘曲, 谢家幽梦长。

其四, 曹雪芹代贾宝玉所拟“ 蘅芜苑” 的对联为: “ 吟成豆蔻才 犹艳, 睡足荼梦也香 ” 这表明, 曹雪芹再次将蘅芜苑主人薛宝钗 喻为“ 豆蔻” 、 “ 荼” 等花草 第十七回至十八回) 在第六十三回 “ 寿怡红群芳开夜宴” 中, 曹雪芹又描写麝月抽到一支画有荼花 的花签, 上写一句旧诗: “ 开到荼花事了 ” 接着, 曹雪芹写道: “ 麝 月问怎么讲, 宝玉愁眉忙将签藏了说: ‘ 咱们且喝酒 ’ ” 在这里, 曹 雪芹并未点明该诗句之含义, 而是通过贾宝玉的反常举止, 暗示不 是吉祥佳句, 故而“ 愁眉忙将签藏了” 那么, “ 开到荼花事了” 所 言何义呢? 脂砚斋在庚辰本《 石头记》 第二十回批曰: “ 袭人出嫁之 后, 宝玉宝钗身边还有一人, ⋯⋯故袭人出嫁后云( 有) ‘ 好歹留着 麝月’ 一语宝玉便依从此话 ” 由上述脂批可推断出: 袭人出嫁以 后, 在宝玉、 宝钗身边, 昔日的丫头皆已散去, 惟留有麝月一人据 此可知, 麝月所抽花签中诗句的含义是: 麝月为“ 大观园中群芳之 殿” , 即在众丫头散后, 惟有麝月伴随“ 荼花” 以至终了而“ 荼 花” 为谁? 即蘅芜苑对联中“ 睡足荼梦也香” 之居室主人薛宝钗 也。

这再次证明, 曹雪芹将薛宝钗喻为花草, 而非金属之“ 宝钗” 其五, 《 红楼梦》 第八回, 写贾宝玉赴梨香院探视薛宝钗病况, 正当二人互比“ 通灵” 之际, 因“ 宝玉此时与宝钗就近, 只闻一阵阵 凉森森甜丝丝的幽香, 不知系何香气” “ 一阵阵凉森森甜丝丝的幽 香” , 显然是香草的香气, 绝不会是金属“ 宝钗” 的气味 曹雪芹以上 对薛宝钗身上香气的描写, 与王嘉在《 拾遗记》 中所描绘的“ 蘅芜” 香草那绵长隽永的香气, 何其相似乃尔! 其六, 《 红楼梦》 第四十二回的回目为“ 蘅芜君兰言解疑癖” 《 易·系辞上》 : “ 二人同心, 其利断金; 同心之言, 其臭( 嗅) 如兰 ” “ 兰言” , 一方面具有“ 同心之言” 、 “ 知音之言” 、 “ 高洁之言” 之义, 另 一方面, 曹雪芹如此拟定回目, 意在以香草“ 幽兰” , 象征薛宝钗的 —43— 薛宝钗姓名新解 品格, 即薛宝钗也似一株“ 香草” 正如高阳在《 曹雪芹对〈 红楼梦〉 的最后构想》 一文中所说: “ 宝钗劝黛玉少看‘ 杂书’ 的那第四十二 回, 题为‘ 蘅芜君兰言解疑癖, 潇湘子雅谑补余音’ , 我认为这个兰 言的‘ 兰’ , 其中另有深意, 因为兰言的‘ 兰’ , 对不上雅谑的‘ 雅’ , 要 讲对仗之工, 用‘ 良言’ 、 ‘ 忠言’ 、 ‘ 诤言’ 都比‘ 兰言’ 来得好。

其所以 下‘ 兰’ 字者, 可能是用来象征宝钗的品格 ” ¼ 最后, 在《 红楼梦》 中, 曹雪芹还将薛宝钗与林黛玉连举并列, 相互映照地加以描写 清代红学家张其信在《 红楼梦偶评》 中, 将这 种“ 组织法” 称之为“ 双笔对待之笔” 他说: “ 其实美人中以宝、 黛二 人为主, 其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