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词的意象分析.doc
5页李清照词的意象分析一、李清照词中花之意象在李清照现存的四十多首词中,颇多自然意象,竟有三十五首词写到花,花这频频出现的意象,在她词的意象系统里占据了最主要的地位如海棠、梅、菊、桂、荷、银杏、芭蕉、丁香、梨等等,花之意象几乎篇篇出现其中写梅十三次,荷花四次,菊三次,桂花二次,海棠二次,梨花二次等,几乎全是在人们意识里风韵独特、毫无媚俗之态的花种然而,花在李清照的笔下,不是纯客观的自然物,而是浸透着词人深情、景情相融、与词人心灵交感的“情”化了的“花” , “人化”了的自然物这位好与花为伴的女词人把她杰出的人格精神及特殊时代背景下种种际遇的复杂体验都潜注于对这些花的描写之中,使她成为一个独特的“花间”女性词人从李清照对花的意象的描绘上,能体验到她的内心的情感:她在早年,抒欢乐之情;中年,抒离别之情;晚年,抒忧凄之情司马迁在《史记·屈原列传》中称屈原“其志洁,故其称物芳” 那么,李清照不是简单地把最能引起视觉刺激的花采入词中,而是把意念和理性中与自己的人格追求能够相融合的花撷于笔下,其间的一枝、一境都摇曳着属于女词人自己的那一片“风月” 这既是为了寄情写志所作的有意选择,更是人生体验、人格追求与自然之花的无意契合。
她有一种特殊生活环境中对花事的异常敏感梅花尚未大开,她就关注着“江梅些子破,未开匀” (《小重山》 ) ;梅开刚刚落英,她又怜惜“晚风庭院落梅初” (《浣溪沙》 ) ;而“昨夜风疏雨骤” (《如梦令》 )更是牵系着她对花儿命运的关切任何情感的形成与抒发,无不是词人对自身的生存状态所作出的反映因此, “风疏雨骤”之后的“海棠花” ,就不仅仅是引发作者惜春伤花情感的一种外物,在此,海棠花的生命遭遇与词人对自身命运的意识已经融合即在这“浓睡不消残酒”的背后,便有着对人生价值的现状的思考,或者对未来命运摇落的隐忧这正与海棠花在“风疏雨骤”之后“绿肥红瘦”的那种生命状态的沟通,怜花自怜,花的生命状态成为人的命运状态的象喻情以物迁,辞以情发” (《文心雕龙·物色》 ) , “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文赋》 ) ,情、辞随物而变化,这是人之常情,因此,李清照独特词风的形成,固然是与其先天的性别、性格和后天的家庭环境的熏陶、学养、才识等诸因素分不开的,但她以女性特有的细腻的心理,敏感入微的体察、捕捉外物入词,以神工妙笔对花之意象描摹刻画,也是形成她词风独具一格的重要原因早年的李清照,天姿聪颖、潇洒不羁,虽囿于狭小的深闺庭院,但有远大的抱负理想,这从她早期的《如梦令》 (常记溪亭日暮)可见。
婚后,多情善感的李清照,即使与丈夫暂时的分别,在她的笔下自然写出的是伤别离的离情词南渡以后,李清照流离至建康(南京) ,此时,气质非凡的李清照诗兴不减当年,还常与丈夫出门郊游觅诗句宋人周辉记云:“顷见易安族人,言明诚在建康日,易安每值天大雪,即顶笠披蓑,循城远览以觅诗,得句必邀其夫赓和,明诚每苦之也 ”你看她“直欲压倒须眉” 明诚病逝,给李清照沉重地打击,显然使她的词风随着时代和个人命运的巨变而由前期的清丽妍媚变得凄婉幽恻花之意象的情调也由前期的蕴含着快乐而转为浸透着悲苦如她早年笔下的海棠,无论是经风雨后,变得“绿肥红瘦” ,还是海棠开后的“拥红堆雪” ;或写她沉醉“误入藕花深处” ,或写她流连于露洗的“苹花汀草” ;或笔下春深时的“梨花欲谢恐难禁” ,或笔下寒食天的皎月“浸梨花”……诸花之意象,都包蕴着无穷的遐想,深含着词人的轻灵神思把读者引进一个无限清新而又无比洁静美妙的境界这在当时北宋词坛上别具一格,具有独特的艺术魅力这里仅有菊花为例在李清照之前颇多咏梅诗作屈原咏菊是为表明自己的卓尔不群, “渊明之属意于菊,其意不在菊也,寓菊以舒其情耳 ”(《菊趣轩记》 )而李清照人品文品深受“屈平、陶令”的影响。
在追求崇高理想的情操上,在高洁而不同流合污的品格上,他们是一致的屈子“餐秋菊之落英” ,陶令“东篱”下“采菊” ,易安笔下的“琼肌” 、 “清芬酝藉” ,在《多丽》词中对白菊的赏爱成为易安与屈、陶相合的契合点菊在《漱玉词》中多半被叫做“黄花” ,它往往作为词人心态和命运的象征或载体而出现比如《醉花阴》中深秋生长在东篱旁的尚“有暗香盈袖”的“黄花” ,只是作为女词人与丈夫因分居两地而产生的离愁和悲秋情绪的载体;到了《多丽》中“渐秋阑,雪清玉瘦”的白菊,由秋后的凋谢零落而引发出“似泪酒、纨扇题诗”的“婕妤之叹” ,从而表达了女词人惟恐丈夫明诚在外有“天台之遇”的担心;而到了《声声慢》中的堆积满地“憔悴损”了的“黄花” ,则成了女词人幽凄孤寂、冷落哀伤的廋语我们透过《漱玉集》中各种花之意象象征意义的捕捉,或许可探及李清照情感心态衍变的轨迹做为具有东方式大家闺秀典雅风范的李清照,却因其先天秉赋异俗,才华志向超群,以及传统文化中儒家人格精神的影响,自然突破了一般闺阁女子所具有的柔弱、逆来顺受的人格规范,她不仅具有热烈、浪漫、争强好胜的性格特点,而且强烈地、自觉的追求着超尘绝俗、高洁自负、孤芳自赏的君子人格的自我完善。
于是,那些风韵气质压倒群芳的花,才在这种生命之气的酝酿中,显得格外夺人心目她特别崇尚梅的风韵气质,她欣赏“柳眼梅腮” (《蝶恋花》 ) , “玉瘦香浓,檀深雪散”(《殢人娇》 )的形象里蕴涵的诗情,更能体味出“不知酝藉几多香,但见包藏无限意”(《玉楼春》 )的神韵她的《满庭芳》一词,是一首托物寓志之作句句写梅,也是句句写己,词中写的是梅花的寂寞环境、潇洒风韵,及其遭遇和所表现的孤标傲世的精神词的上片,通过“藏” 、 “锁” 、 “闲” 、 “深幽”几个词,表达着“寂寞”度日的人生滋味的体验然而,一株“江梅”却吸引了她此时此境的全神贯注,寄托了她在人生逆境中的精神追求下片以“韵胜”二字表现梅韵与自己人格精神的同一境界她虽香消玉殒而情志永存的人格,使生命的价值就不在于身居要津,荣华富贵,而是“良宵淡月,疏影尚风流” ,这是历来命运不佳而志趣高远的骚人墨客所追求的人生境界李清照对桂花的欣赏更是出手不凡:“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这里的桂花“暗淡轻黄” 、 “情疏迹远” ,但是,它有奇“香”留在人间,所以“自是花中第一流”这正体现了李清照对内在美、人格美的崇尚。
她把桂花视作“花中第一流” ,自然也是把人的内在美、人格美视作最高的人生境界,具有这种人生境界的人,也才是“第一流”的人李清照十八岁时和赵明诚结婚,从此开始了充满学术气氛的爱情生活,情趣十分高雅她在爱情上是幸运的她所得到的共同生活的伴侣,竟是一位志同道和、才华卓绝的太学士他们的爱情生活既美满又充实,可谓伉俪相得她的“清丽其词,端庄其品”得到丈夫的爱慕和敬重,志趣相投,两心相印明诚“每遇苏黄诗文,虽半简数字必录藏 ”清照则“诗情如夜鹊,三绕未能安” 无论踏雪寻诗,还是射典斗茶都充满浓郁的生活情趣,这样的良缘,对清照和明诚都如鱼得水,对他们自各事业上的成就,无疑是一个强大的动力因此,李清照前期词对爱情的描写,主要是精神生活的抒写她倾心于菊,并以菊之意象象征纯洁的爱情与高尚的人格,艺术品位较高比如她的代表作《醉花阴》一词: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这是李清照重阳节思念丈夫赵明诚远行的词作李清照婚后不久,丈夫赵明诚“即负笈远游” 深闺寂寞,时届重九, “每逢佳节倍思亲” ,便写了这首词寄给赵明诚上片以“薄雾” 、 “浓云”起兴,勾画出暗淡阴沉天气,烘托出女词人郁闷心境和愁思。
永昼”:即长日 “瑞脑”:是一种香料 “金兽”:指刻着兽形的铜香炉重阳佳节,女词人因思念丈夫而感到度日如年独守闺房,眼看着香炉里燃的瑞脑香慢慢地消融了,而女词人愁情更浓,象袅袅青烟,不绝如缕这里作者巧妙地勾勒出一个阴雾迷蒙的环境,以衬托她孤寂无聊的心情情景交融 “愁永昼”一语,耐人寻味,言愁之多,愁之久上句写外景,下句写内景,内外衬托女词人之愁物态人情,两相映衬,使愁越发显得“剪不断,理还乱”了此二句比温庭筠的“玉炉香,红腊泪,遍照画堂秋思”更为深沉凝炼岁岁重阳今又重阳,一年一度的“佳节又重阳” ,只能增添女词人的离愁别苦深秋之夜,秋凉更使人难寝往昔的玉枕、纱厨是和丈夫与共的,如今却孤零零地独对着触景生情,寓意相思之苦 “凉”字,一是“秋凉” ,更是“心凉” ,指女词人孤单凄凉这两句通过女词人对“玉枕纱厨”和“凉初透”的切身感受,含蓄而深刻地揭示出她对丈夫思念之深切下片利用重阳黄昏把酒赏菊的特写镜头,更加细致入微地表达怀人之情前两句是说,傍晚时,在菊圃赏菊饮酒,满身都是菊花的幽香古代人们在重阳日,或头插茱萸,登高望远:“遥知兄弟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王维)或饮酒赏菊:“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孟浩然)重阳赏菊自陶渊明后,已成为文人的雅事,然而李清照一怀愁绪,本无心赏菊,更何况是在“黄昏后”呢?黄昏是一天中思人最切之时 “东篱把酒” ,是为了借酒排遣,但睹物伤情,难以自禁,反而勾起更深远的离愁此二句深含着无限辛酸的滋味此情无计可消除” ,于是想避开菊花,回到屋中此时女词人感情高度升华,于是产生出流传千古之名句, “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切不要说莫为离别伤神啊 “帘卷西风”一语奇妙,妙在巧用词语倒置的手法,倍增其动态美感 “人比黄花瘦”一语为警句,乃千古绝唱 “瘦”字为“词眼” ,它是词人感情、精神的集结处在这里,瑟瑟西风中憔悴柔弱的瘦菊与女词人清瘦的形象叠印在一起比秦观的“人与绿杨俱瘦”更高一筹煞拍两句,形象地刻画出女词人消魂后的情态,西风卷起珠帘,帘内的少妇,玉肌消瘦,花貌憔悴,比帘外清瘦的菊花,更是弱不禁风了菊花是高洁雅士的象征,用以喻人,其人高雅不凡把酒赏菊,是以陶渊明高远清淡的人格来喻己菊花又具清丽俊秀的风姿,用以状物,以拟人之瘦,其人之神态更活灵可见了此乃女词人独创之语,用于这特定环境中特定人物的特定感情时,尤为深刻逼真这首词不明写相思情,以深婉含蓄之笔出之,而情却愈深。
词的首句点出一个“愁”字,末句以“瘦”字作结,与首句“愁”字相呼应因离愁伤情,使腰肢瘦损,衣带渐宽,“为依消得人憔悴”之含意自在其中了宋代咏菊词作颇多,如东坡、山谷等人词中所用菊之意象为数亦可观这里仅以小山的《蝶恋花》 (黄菊开时伤聚散) ,少游的《满庭芳》 (碧水惊秋)词中菊之意象与李清照之《醉花阴》比较,从中可见李词以女性特有的细柔轻灵之深婉清瘦的独到之处,赢得更高的赞誉晏、秦、李三人都是婉约大家,三首词都是睹菊怀人,把菊作为引起离愁的媒介,借菊来表达内心思念、愁怨等复杂情感,体物感情敏锐深挚,菊之意象便成了词人种种感情的载体然而三首词中菊之意象又各有异晏词中之菊,表达执着不移的“痴情” ,颇有“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之意而秦词中之菊,透露出词人内心的“奇想”与凄伤 “问篱边黄菊,知为谁开 ”正可谓“泪眼问花花不语” 晏、秦以写男妇相思的艳情为其主要内容,被称为“古之伤心人也其淡语皆有味,浅语皆有致” 他们虽以擅写柔情而著名,但与女词人易安特有的深婉细柔相比终逊一筹词贵阴柔之美,易安身为多情善感的女性, “天姿秀发,性灵钟慧” ,她更钟情于花,其词不乏香韵 《醉花阴》中的菊之意象,不再是纯客观的自然景物,不再是触起怀人之愁思的中介物,也不再是因痴情而发生的幻化物。
在李清照凝神观照后的菊之意象,变成了其情趣的反照正如黑格尔所说:“艺术最大的任务在使人在外物界寻回自我 ”李清照的内心世界比晏、秦等男性词人婉曲、轻灵、细柔,使她对丈夫的深切思念,潜入到灵魂最深处,从而达到了物我两忘,菊我同一的艺术境界,于是产生了与菊比瘦的奇幻神思遐想,以清瘦淡雅的黄花,喻已因相思之苦而使人消瘦的情态,形象逼真地表现出李清照伉俪之情的真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