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普鲁斯特的美学空间.doc
7页普鲁斯特的美学空间张新木(南京大学 外国语学院 南京 210093)摘要:普鲁斯特的小说是对失去的时间进行追忆和重建的作品,也是一部对失去的空间进行追忆和重建的作品作者将时间向空间的转变推向极致,使之成为其写作艺术的一个原则,并且 试图建立一个优美的空间作品中贯穿着对空间的焦虑、对空间的追寻和对空间的重建通 过物体、人物、名字等符号载体,通过位移和并列等组合手法,将地点变形为一系列地点画卷,分布于小说天地的各个角落,让主人公抑或读者通过对空间符号的消费,感受自己在生存空间中的归属关键词:普鲁斯特 位移 并列 美学空间作者简介:张新木(1956-),男,江 苏南京人,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博导主要从事文学符号学与法国文学研究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科基金项目(09YJA752010)Title : Proust’s aesthetic spaceAbstract: Proust’s novel is a literary work to remember and reconstruct the lost time, and to remember and reconstruct the lost space as well. Pushing the change of time into space to the extreme, the author makes it one of the principles of his art of writing and tries to create a beautiful space. The work is marked by the anxiety of space, the search for space and the reconstruction of space. With vector symbols such as objects, characters and names, the novelist employs displacement and parallel combinations to transform locations into a series of location scrolls, dispersed in every corner of the fictional world. The protagonist or the reader is thus able to feel himself the sense of belonging in his living space through the consumption of space signs.Key words: Proust displacement parallel aesthetic space Author: Zhang Xinmu is professor of French at the Institute of Foreign Studies, Nanjing University (Nanjing 210093, China). His recent research is mainly focused on literary semiotics and French Literature. E-mail: xmzhang56@. 普鲁斯特的小说是对失去的时间进行追忆和重建的作品,即一个文人努力追寻他的过去,进而重现他先前的存在,对此学术界已有基本共识①。
然而,如果对其作品作进一步分析,会发现这也是一部对失去的空间进行追忆和重建的作品柏格森说:“我们将我们的意识状态并列起来,以便能同时看到它们;并非将某个状态放到另一个状态之中,而是将一个状态放置于另一个状态的旁边;总之,我们将时间投进了空间” [1] 9这是柏格森对建立一种精神空间提出的批评然而自称为柏格森弟子的普鲁斯特却反其道而行之,将时间向空间的转变推向极致,使之成为其写作艺术的一个原则面对柏格森所指责的拙劣并列,即精神的空间,普鲁斯特试图建立一种优美的并列,即美学的空间纵观普鲁斯特的作品,可以从中看出对空间的焦虑、对空间的追寻和对空间的重建,不同的地点和空间分布得井然有序,形成了普鲁斯特小说所特有的美学空间一 普鲁斯特的主要作品《追忆似水年华》,整体上是对失去的时间的追忆,即某个生灵开始追寻他的过去,努力寻找他过去的存在因此作品伊始,这种寻找就已经开始:主人公半夜醒来,反问他自己的生活和意识属于哪个时刻这是一个与其他时间脱节的时刻,一个悬空的时刻,令人焦虑的时刻因为经历它的主体不知道自己生活在什么时候,他已经迷失在时间中,被缩减到一种瞬间的生活中然而这位醒来的睡客不仅不知道自己生活在什么时候,而且还不知道自己生活在什么地方。
如果说他对自己生活的时间一无所知,对自己生活的空间更是一无所知:“而当我半夜醒来,由于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所以刚醒来那一刻都不知道自己是谁”[2] 15在普鲁斯特的其他作品中②,同样的焦虑也屡见不鲜如在《驳圣伯夫》的序言中,作者写道:“有那么一刻,我就像这些睡客,在夜里醒来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们试图引导自己的身体去意识自己所在的地点,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睡在哪张床上,住在哪幢房子里,在大地的哪个地方,在生命的哪个年头” [3] 47这种空间的困扰,自始至终侵袭着主人公,就像马里伏的人物从月亮掉落到地球上,也像帕斯卡的人物流落在一个荒岛上,清晨醒来时一阵恐慌,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没有办法走出困境渐渐醒来的那个生灵,他逐步恢复了自己存在的意识,但他不知道自己是谁,无法将自己此刻生活的时间和空间与他先前生活的时间与空间联系起来他醒来的这一刻,是否与他童年、少年或成年的某个时刻相邻?他所在的地点是否还是他在贡布雷的卧室?或是巴黎或某个旅馆的房间?这些地点似乎与主人公没有任何关系,是空间的任何地方,这引起了他对空间的挥之不去的焦虑面对空间归属的焦虑,主人公还倍受飘忽不定的生存空间的困扰在半夜醒来的黑暗中,周围的窗户、大门、墙壁的位置似乎在相互交换,甚至相互代替,开辟着另样的空间;有时数个空间还会相互重叠,累加到另一个空间之上,就像那瞬间摇晃着的教堂彩绘玻璃;墙壁与房间似乎都在摇晃。
主人公幼年时看到戈洛骑马的地方,少年时对女人产生爱慕的环境,成年后在梦中醒来时摇晃的房间,这三个空间在其生存的三个时代不断旋转这些令人眩晕的时刻和空间,会让作者想起于迪梅尼路上的三棵树,他无法给它们定位因此作者在《在少女们身旁》中说,“我的精神在遥远的年代和现时之间摇晃,这也使巴尔贝克的周围跟着一起摇晃” [4] 717这里摇晃的既有时间,也有空间这空间就像行星那样在太空中游荡,而地点的形象也在脑海中游荡,引起一种焦虑和恐惧,产生一种幻觉地点的运动又会让人感到地点的孤立,它们之间的距离很不确定,有时甚至连道路都没有,不能通向他处,就像在一个孤岛上,一座围城中而生活在这些地点中的生灵感到没有世界,没有家和地点由于不再有世界,不再有房间,而只有一个受到众多敌人威胁的身体他们围困着我,通过高烧侵入到我的骨子里,我倍感孤独,我真想一死了之” [4]667这种孤独和焦虑迫使主人公去追寻一个稳定的空间,因为地点的稳定给人以踏实安定的感觉地点完全像过去的时间那样会消逝,但又会像记忆那样重新回忆起来有时候,上苍会让迷失的生灵重新找到失去的时间,重新回到他们所在的地方,找到失去的地点如在《女囚》中,主人公有一天听着凡德伊的音乐,不知道演奏的是哪一段曲子,突然觉得自己身处异乡。
而在另一天,其父亲带着家人在贡布雷散步,走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正当他们不知道向何处行走时,父亲突然发现,“这不就是那条小路么,它通向我朋友家花园的小门再走两分钟就到他家了” [5]249于是,小路让家人找到了朋友的家,又让作者找到了凡德伊音乐中的熟悉段子前者是迷失在外部空间中的人们,而后者则是迷失在内心空间中的作者问题的关键是要辨认出地点和空间,找到那条通向朋友花园的小路,找到自己熟悉的空间,普鲁斯特称之为“定位”(localisation)这是一个存在于记忆中的地点,并且常常与一个名字相连那个在世界中随处可在的地点,这时被定位于某个记忆图像,某个熟悉的空间寻找失去的空间,这与寻找失去的时间大体相当,精神可以将记忆图像定位于时间中,也能将记忆定位于空间中乔治•普莱在《普鲁斯特的空间》中精辟地写道:“普鲁斯特从茶杯中看到的不仅仅是他童年的某个时期,还有那时的房间、教堂、城市和固定的地貌整体,一个不再游荡也不再摇晃的整体” [1]26这是一些分布于记忆中的确定地点,一些重现的地点而重现的地点往往与物体、人物和名字相关,并且具有碎片和分离的特征,形成一些变形的空间和地点二经历了空间的焦虑和困扰后,普鲁斯特试图对空间进行追寻和重新认识。
在作品中,无论是记忆中的地点或是想象中的地点,它们都与某个物体或人物相关,而且只存在于某个生灵的精神空间中,并不向外部天地延伸,这就是普鲁斯特空间的特色第一种地点是由物体引发的地点,如拉斯普利埃附近的森林和河滩的风景:“有那么一刻,我周围光秃秃的岩石,从石缝中瞥见的大海,就像另一个世界的碎片在我眼前浮动” [6]1028这是一个内化的世界,是一个只在个体精神中出现的世界如在《索多姆和戈摩尔》中,画家埃尔斯蒂尔绘画主题的场景大大激发了主人公的想象:“对它们(风景)的回忆会重新安放我从前所处的地点,绝对超越于现实的世界,所以对此决不会惊讶……即我在散步时似乎曾经与某个神话人物擦肩而过” [6]1029这种地点也是独立于现实世界的地点,即通过回忆而看到的地点如诗人和画家都能让人看到美丽的风景,与其他的世界不同的风景除了风景的普遍特征之外,还能看到这些地点的细节,如一条小路、一个花园的角落、一个河湾等,它们“在我们看来不同一般,比其余的世界更加漂亮” [7]249即使是熟悉的地点,当穿过一种无形的边界后,就会进入当前世界之外的其他地方于是盖尔芒特那边的散步都以维伏纳河流开始,而尽头则是一个抽象的理想入口;而剧院的过道似乎与主人公的居住地相通,它“通向海边岩洞,来到水下仙女的神话王国” [8]38。
另外,有些物体还是连接不同类型世界的中间地带,它不是地图上连接两个地方的真实的道路,而是一个想象中的现实小说人物将花朵、风景、人像、甚至姓名都移植到自己的内心花园里这个花园犹如贡布雷的教堂,或是回忆中的其他地点,具有另一个更深层的延续(durée)维度第二种地点总是与书中的某些人物相关,也是人物形象的承载环境某个人物常常赋予地点一种个性,倾注人物的情感,还能通过人物去发现和提升地点的美学价值人物一旦出现,他所处的地点就成了瓦格纳式的回响音符,即使人物还要去别的地方,但他总是与记忆中的原始地点紧密相连如《在斯万家那边》中吉尔贝特的形象,她总是和老先生一起,常常出现在他们先后参观的教堂中,“现在常常是当我想到她时,我似乎还看到她站在教堂大门下,向我讲解雕像的意义,她的微笑意味着她总是在说我的好话,并把我当作朋友介绍给贝戈特” [2]100另外还有圣卢和阿尔贝蒂娜生活过的海边,映照阿尔贝蒂娜身影的海浪,还有阿尔贝蒂娜身后的大海,都是与人物相关的地点人物就处在其载体与背景的地点中,并且决定着叙述视角普鲁斯特的人物是一些外部剪影,而这些外表又与其地点环境相连,他们是出现在系列风景中的系列肖像:乡间花园、贴满广告的墙壁、客厅、火车站台等,就像是一本个人影集,展现某个地方的某个人,然后是他在另一个地方的样子,每张“照片”都由它的取景严格确定下来。
人物从风景地点中获取特征,地点面向人物,而人物的形象也面向地点第三种地点则与地点和姓名相连,如贡布雷、巴尔贝克、斯万家那边、盖尔芒特家那边等《斯万家那边》的整个第三章《地名:那个姓氏》都展示着这种地点地名常常和家族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