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艺术纯真的本质.pdf

鄂孟迪 ： 女 ． 辽宁沈阳人 ， 辽宁省艺术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 硕士 ， 主要从事舞台艺术美学研究 回望艺术纯真的本质 鄂孟 迪 上个世纪6 0 年代 ， 法兰克福学派代表 人物马尔库塞， 在看到发达工业社会下个体 人 l生的种种不自由和沉沦状态后， 撰写了大 量理论著作， 对资本主义社会经济、 政治、 文化等多个领域展开了批判 但是， 批判从 来都不是思想的目的， 在哲学的路途上， 有 所建构才有意义 只是， 作为一个师从海德 格尔、 胡塞尔， 拥有扎实的德国古典哲学理 论基础的美籍犹太人， 一个经历过战争、 战乱、 灾难 、 逃离， 并亲眼目睹了工业社会 的崛起以及资本 、 技术层面下人的精神空 洞的学者， 马尔库塞更多的是作为一个社 会学家存在， 正因此， 我以为， 从其一系列 著作中思想内核的延续性来看， 革命， 或者 说期图一种社会 的变革 ， 是他 内心的终极 追求 1 9 6 4 年， 马尔库塞在 《 单向度的人》 中 指出， 发达的工业社会看似带来了崭新的生 活， 实际上限制了人内心潜在的种种欲求， 压制了人的超越性和创造力， 人的理性成 为被麻痹了的工具理性 ， 成为实实在在的 实现功利价值的工具， 社会也因为丧失了个 体 的自由批判性而成为单向度社会。

归根 结底， 人丧失了_一 种反抗性 ， 不再想象与现 实不同的另一种生活 随后1 9 6 9 年， 马尔库 塞就在他的 《 论解放》 里提出了著名的 “ 新 感性” 学说 这种新的感性是一种被解放 了的、 具有反抗性的感性 它何以产生? 在 艺术中产生 艺术是恢复建立人的新的感 性的唯一途径 马尔库塞始终幻想着人 的解放， 实际 上他就是在期图一种变革， 或者来 自外部 或者藉由人胜内在 在1 9 7 2 年的著作《 反革 命与造反中》 ， 他认为， 新感性的建立需要 政治革命 的促进才能实现 但是四年后， 理论家终于成熟， 他不再希冀现实的革命， 他意识到真正的变革来 自内在， 可以通过 心灵实现， 途径一一就是艺术 于是在 《 审 美之维》( 1 9 7 8 ) 里， 我们看到他 阐释了艺 术 的形式以及艺术与现实的关 系， 明确了 艺术自由想象的形式和它对现实的否定、 批判、 超越性的巨大功能 可以看出， 马尔 库塞为艺术赋予了 “ 改造人性并进而改造 生存方式的历史使命” 艺术的自由性恰恰就是人性中追求 自 由的体现， 所以通过艺术来拯救心灵， 我以 为， 这本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但是就因为作 者生存的时代， 这个时代对其思想既是促 进却又是一种局限。

这种局限， 至今在国内 研究马尔库塞的学者中， 至少把其理论当 做美学与艺术学方向来研究的人， 都未曾 指出 我曾经是 “ 新感性” 的拥护者 为什么 马氏的理论时隔半个世纪仍魅力不减? 因 为它是基于人性的一种思考， 建构在探讨 人l生的基点上的一切理论都具有穿越时空 的7 “Xt ~-- 魅力 此外， 放眼中国乃至全球的当 下， 几乎每一个被商品经济热烈拥抱着的 城市、 国家， 都无一例外地经受着几十年前 马尔库塞所指出的现状一一个体理性的变 异、 感性的沦丧 ， 批判力、 创造力的萎靡， 艺术成为没有精神内核的标价商品 现代人追逐金钱， 放纵欲望， 不要责 怪他者， 人人都在推波助澜， 谁都在列 只 有在直面某些纯粹艺术的时候， 在短暂的 欢愉时光里， 才仿佛唤起内心深处的一种 感叹， 忘却尘世的功利奔劳 读研的时候， 有幸得到两张观看日 本小松原庸子舞团表 演弗拉明戈舞的剧票， 兴奋不 已 和寝室 的同伴， 在漫天飞雪的夜晚， 坐着破旧的公 交， 前去赴这艺术的盛宴 回想那段纯粹的 时光， 两个布衣素食的年轻人， 随同从宝马 香车上款款走下的富人_起领略着弗拉明 戈浓烈而沧桑的风隋。

艺术是如此的自由博 大， 超越种族、 阶级、 贵贱⋯⋯超越一切人 世间有形的束缚 ， 用它自由的形式给予每 一 个灵魂， 平等的对待 我记得在演出结束 时， 许多国人操着并不熟练的意大利语， 对 着舞台激动地大喊 “ B r a v o ! ” ， 热情高涨 那一刻， 我在 内心再一次肯定了马尔库塞 企图通过艺术建立人的新的感性来实现人 性的解放与回归这一理论的可能 新世纪剧坛l 3 但是 ， 人的思想不会是一成不变的 当你从一个理论思维的沉浸中走出来的时 候 ， 才有机会以整体的高度和视角来重新 审视过往的思想 马尔库塞当然有他的局 限性 ， 这种局 限， 正如前文提到的， 是那 个时代所造成的 理解每一位思想大家， 无论是哲学家还是艺术家， 都不可以将其 从生活的时代剥离出来对待 马尔库塞生 活在发达的工业社会， 带来大量财 富却也 滋生许多弊端的年代， 生活在战争刚刚缓 和带来诸多创伤与思考的年代， 生活在政 治走向所谓的自由化以出现更多可能的时 代 正因此， 他本人在研习过马克思社会革 命学说和弗洛伊德爱欲论后， 蕴育出自己 的革命救赎体系 他不能抛弃革命， 无论是 针对个体人性还是整个社会， 他都在期待 一 种巨大的变革 ， 所以他为艺术赋予了重 大的责任。

他将其界定为一种对现实的观 照和批判性 的超越， 甚至是一种改造 事 实上， 在马尔库塞激烈地批判人的理性被 工业生活钳制、 麻痹得越来越趋向工具陛、 功利性的时候， 他本人， 也在愈演愈烈地将 艺术的本质拉向世俗的功利领域 批判、 拯救、 改造， 对于艺术而言， 一切皆为一种 利用 这是时代促就的结果 ， 却也是思想者 本身没有逾越的灯罩 谁都一样 ， 因为拥 有凡尘之躯的我们 ， 毕竟无法超越这个尘 世， 不能像那种庞大的无名体一样俯瞰人 间 如果马尔库塞未曾遭遇马克思和弗洛 伊德， 如果他沿着海德格尔的 “ 林中路” 那 样一直走下去， 他会否能看到真正的艺术 的本源呢? 马尔库塞的恩师海德格尔曾经 明确地指出，“ 艺术的本质就是： 存在者的 真理 自 行置入作品 ” 简单说来 ， 就是艺术 ( 确切的说是艺术作品) 蕴含真理， 与真理 并行， 并因真理的置入而产生美 美的观照 是因为在艺术中洞见了真理 那么真理是 什么? 海德格尔认为真理就是无蔽 ， 就是 澄明， 是所有 “ 在者” 自我显现出来 艺术 最终展现的就是一个无蔽的世界， 这个世 界是天、 地、 人、 神共在。

海德格尔之所以在艺术中阐发真理， 也是要获得人本身的一种自由 他认为， 人 的一生都是在操心、 操持、 操劳中度过 现 实中芸芸众生， 总是容易为物所役， 尤其是 技术带来的工业、 科技生活， 这实际是一种 被异化 、 被遮蔽本l生的生活 海德格尔并不 是批判技术本身， 而是批判技术所带来的 “ 框架” 生活， 以及技术奴役人I生、 遮蔽本 真的这种可能 所以他在艺术中悬设了真 理， 甚至将诗、 诗人放在最本源最初始的位 置， 通过窥见艺术中的真理， 人一一除去技 术或物役的遮蔽一一 获得 自由， 最终 “ 诗 意地栖居在大地上” 比较来看， 老师海德格尔是要通过艺 术获得生命本质上的自由， 学生马尔库塞则 是要通过艺术获得解放， 获得生存方式的 改变 一个在向精神的上层走， 如果对艺术 中蕴含的真理的探析透彻， 也许就可以抵 达 “ 道” 的层面； 一个却向下走， 受到了暴 动革命理论的影响， 再加上经验主义心理 学和实证科学自 身的片面性和狭隘性的钳 制， 彻底人世， 着眼于物和功利价值， 忘了 这天地问那个无形的层面 作为一名艺术理论研究者， 几年来对 艺术持久的关注与热爱始终未减。

可是我 却越来越深刻地感受到， 从上个世纪二战 后的西方， N8 o 年代改革开放的中国， 以至 今天经济、 科技全球化的世界， 艺术已经发 展得面目 皆非 如用海德格尔理论来说， 艺 术的本质早被遮蔽了 ， 哪里还蕴藏真理? 马 尔库塞的感性理论无形中将艺术功利价值 推向极致， 于是标榜先锋、 批判的艺术形式 比比皆是， 过分地夸大艺术的社会批判性， 使之被用来或者抨击社会或者对政绩歌 功颂德， 纯粹的艺术意象流于泄愤或成为 的赞美诗， 艺术的本真理想和追 求越来越屈从个体情绪化的解读而再无它 意 改革开放后的国内学术界， 更是进人 一 种对西方理论痴迷的状态， 中国古代丰 厚的神传文化以及清末民国初期学贯中西 的大家的思想精神， 都在西方各种思潮的 涌进中被淡化、 曲解 事实上， 一切学说都 必然有其历史局限性 ， 一切主义都难免相 对狭隘的视角缺陷 所以这些学说、 思潮、 主义等等， 都不应该无限制地附加在具有 极其强烈的自由性的艺术身上 我不反对艺术对现实做最真实 的观 照、 最深刻的解剖和最理想的解读 我以为 这才是艺术最表层应具有的品质， 戏剧、 音 乐、 舞蹈、 雕塑、 绘画， 所有的艺术形式， 都具有相同的品质。

只是， 有没有做到真 实、 深刻和理想? 并且超越这些表层的品 质， 艺术的创作者有没有捕捉或者说有没 有去思考过艺术更深层的意义? 如果将观 照变成单纯的批判， 将解剖变成极端的嘲 讽， 将解读变成一种悲凉和绝望， 那么我们 如此热切地怀抱着艺术 ， 到底是要得到些 什么? ! 现代人 比以往任何时刻都需求娱乐， 因为现代人比以往任何时刻都空虚 空虚 就是孤独 不是身体的孤独， 是精神 于是 艺术成为我们闲暇时光里最充分的伴侣 但是， 它没有带领我们走向灵魂的成熟， 天 一 亮， 我们还是回到巨大的尘埃里， 不知所 终 因为艺术本身还在通向它本质的断桥 之上 这并不是现代艺术家同经典时代艺 术家基本功的差距 ， 是精神格局的变化 影响一位艺术家精神格局的因素有很多， 社会、 经济、 文化、 体制、 道德等诸多方面 都会影响到艺术家的精神世界， 但是触动 这个世界最根本 的， 是艺术家对 自己以及 对艺术本质的认识 艺术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这首先要追 问艺术存在的意义 超越有形的形式 ， 获 得无形的象外之象、 言外之意、 弦外之音， 这只是其一， 只是澄怀味象、 净化 自 身的作 用； 再往上走， 获悉天、 地 、 仁、 德。

知有天 地， 启获神性； 于是最终， 知天命、 敬神明， 返本归真 这就是艺术存在的真实意义 艺术 的本性是 自由， 同信仰一样 艺 术的自由不是指情绪、 思想的无节制， 而是 指对有形世界的一种无限超越 人在艺术 活动中获得了这种自由性， 超越有形的身、 物， 看到还有天地、 还有神明， 还有更广阔 的无形之境， 这是艺术应有功效， 架构起人 性与神性的桥梁， 开启无限自由的可能， 展 现纯善纯美的境地 人们通过艺术活动， 获得一种精神超脱和升华， 恢复正确的审 美观和道德水准， 领悟到深刻的人生哲理 及宇宙的更高境界， 从而实现对天道的领 悟而把握永叵， 重拾自 我的本质 人的本质， 就是艺术的本质 回望人类最初拥有艺术的时期， 那是 人类拥有纯真的时期 从史料 中， 我们可 以看到最初艺术 的精神， 以乐舞为例 ， 最 初的乐舞本是 “ 天籁之音” ， 人们只是取录 而已 这些乐舞用于敬天地 、 颂神明 这与 其说是 中国乐舞的精神， 不如说就是所有 艺术的原始精神 几千年前， 古希腊、 罗马 就把大部分的艺术精力挥洒在神庙的建筑 和对诸神的雕塑上； 黑暗的中世纪虽然桎 梏了自然人性但是却繁荣了教会文化、 教 堂艺术； 文艺复兴时期 ， 人文主义的精神 关怀打破了艺术领域的专制性， 绘画、 雕 塑反而以更广泛的形式和情感表达着关乎 神、 关乎天地的主题。

敬天地、 颂神明” ， 其实就是效法自然， 尊重天道 天道就自 然 意味着天人合一 上古之人， 以 “ 音律省风 土” l 】】 ， 足见艺术与自 然合一的关系 更于 伏羲法天地之形而制古琴中， 可见古人认 为艺术具备 “ 通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