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精选)张岱年先生与新唯物论.doc
14页张岱年先生与新唯物论“ 张岱年先生是中国现代著名的哲学家、哲学史家和国学大师这三个称号与其一生主要从事的三个治学领域相对应,如他在《张岱年学术论著自选集》的“自序”中所说:“自30年代以来,我的学术研究工作有三个方面,一是对于哲学理论问题的探索,二是对于中国哲学史的研究,三是关于文化问题的讨论[①]在这三个治学领域中,张先生有时候把“中国哲学史的研究”放在前面,如他在《我与中国20世纪》和《八十自述》中所说就是如此[②]我想,这可能是因为张先生对中国哲学史的研究一直没有中断,而且他在这方面的著述较多,并得到学术界普遍的高度评价但是,这决不意味着张先生一生的精神贯注主要在中国哲学史,事实上他在早年和晚年更主要关注的是哲学理论问题和文化问题,这就是他在《八十自述》中所说:“我的治学经历,可以说是始则由论入史,终乃由史转论[③]在这一曲折的治学经历中,包含着张先生学术生涯的顺逆沉浮,也包含着中国现代哲学发展的沉痛历史教训总结和吸取这一历史教训,对于促进“中西马”对话和建构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形态具有重要的意义 一 张先生早年的成名作是1931年发表的《关于老子年代的一假定》,此文受到冯友兰、罗根泽等先生的高度评价,后被收入《古史辨》第四册。
在此文的末尾,张先生说:“我自己二年前对于考证发生过兴趣,现在却久已离考证国土了,并已离开古书世界了[④]由此可知,张先生至少从1930年开始就已把主要学术兴趣转入了对现代哲学理论问题的探讨此后,他连续发表了《破“唯我论”》、《知识论与客观方法》、《辩证法与生活》、《哲学的前途》、《谭“理”》、《关于新唯物论》、《论外界的实在》等哲学论文,其间也发表了《先秦哲学中的辩证法》、《秦以后哲学中的辩证法》和《颜李学派》等中哲史方面的论文后一方面的论文是配合前一方面的论文而发表的,这也有“接着”中国传统的辩证法和唯物论思想讲的意思,如他在《颜李学派》的末尾所说:“探索了颜李的思想,我们是不是觉得唯物论是应信取的呢?而且,探索了颜李的思想,我们是应在生活上有所实践呢,还是仍觉得只诵读空谈就可以了呢?”[⑤] 在《哲学的前途》一文中,张先生说:“我不相信将来哲学要定于一尊,要为某一派所独占那是不可能的,也不会有好处但我相信,将来哲学必有一个重心或中心这为将来世界哲学之重心或中心的哲学”,当有三项特点,即“唯物的或客观主义的”、“辩证的或反综的”、“批评的或解析的”[⑥]显然,前两项特点意在肯定辩证唯物论,后一项特点则是要吸收西方现代哲学的逻辑分析方法。
张先生当时把西方的新实在论、维也纳学派等称为“科学的哲学”他说:“将来的哲学便是新唯物论与科学的哲学的结合由证明法的运用,则怀悌黑、胡萨尔、鲁易摩根、迈耶森,以及实用主义等的好处,也就可以被容纳了……科学的哲学的好处在精细,却有怀疑论的倾向;新唯物论的好处在丰实,却有独断论的色彩这二派的综合,便可得到最可信的新哲学了对于其他各派所发现的真理,亦不容不汲取而欲兼取相斗争着的各派中的真理,又必赖反综法之运用[⑦]这就是说,他当时主张辩证唯物论与逻辑解析法的综合,同时对西方他派哲学的真理成分亦持开放、汲取的态度在30和40年代,无论是新唯物论哲学家还是反新唯物论哲学家,都把辩证法与逻辑解析法或形式逻辑视为水火不容,而张先生则始终认为二者“必结为一,方能两益” 张先生在《关于新唯物论》一文中还肯定了张申府关于列宁、罗素和孔子“三流合一”的思想他说:“将来之哲学,必以罗素之解析方法与列宁之唯物辩证法为方法之主,必为此二方法合用之果而中国将来如有新哲学,必与以往儒家哲学有多少相承之关系,必以中国固有的精粹之思想为基本[⑩]这段话是后来张先生提出“将唯物、理想、解析,综合于一”的思想雏形 在五四新文化运动后期,李大钊、陈独秀等最先接受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就是唯物史观。
此学说在当时成为批判“孔子主义”的利器,但李大钊、陈独秀等对唯物史观的理解却带有“机械”的成分如李大钊在《由经济上解释中国近代思想变动的原因》一文中说:“凡一时代,经济上若发生了变动,思想上也必发生变动中国的大家族制度,就是中国的农业经济组织,就是中国二千年来社会的基础构造一切政治、法度、伦理、道德、学术、思想、风俗、习惯,都建筑在大家族制度上作他的表层构造时代变了!西洋动的文明打进来了!西洋的工业经济来压迫东洋的农业经济了!孔门伦理的基础就根本动摇了!”“大家族制度既入了崩颓粉碎的运命,孔子主义也不能不跟着崩颓粉碎了[13]这些论述在当时虽有思想进步的合理性,但同时在理论上也存在着只讲道德之“变”而不讲道德之“常”的片面性事实上,人们长期以来都把“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看得真如一座座分隔开来的“楼房”那样,农业社会的“上层建筑”就全然不再适用于工业社会的“经济基” 础”这样一种对唯物史观的“机械”理解,至今也没有完全绝迹张先生则最早在接受唯物史观的同时,也讲明了“道德之‘变’与‘常’的辩证法” 恩格斯曾经说:“每一个时代的哲学作为分工的一个特定的领域,都具有由它的先驱者传给它而它便由以出发的特定的思想资料作为前提。
……经济在这里并不重新创造出任何东西,但是它决定着现有思想资料的改变和进一步发展的方式……”针对一些人对唯物史观的“形而上学”理解,恩格斯说:“所有这些先生们所缺少的东西就是辩证法[14]恩格斯对哲学发展所讲的话,当然也适用于道德等领域每一个时代的道德也都有前一个时代的道德作为其思想资料的前提,经济在这里并不创造出任何一种“全新”的道德,但是它决定着现有思想资料的改变和进一步发展的方式在历史的变革中,道德的发展既是阶段性的,又是连续性的这就是张先生当时所讲的“道德之‘变’与‘常’的辩证法”有了这样的“辩证法”,张先生所说“中国将来如有新哲学,必与以往儒家哲学有多少相承之关系”,新唯物论与儒家的道德理想主义的综合,就是理所当然的 张先生当时还把“辩证法”运用于对文化问题的探讨,积极参与了30年代关于“中国文化本位建设”的大讨论他说:“文化是最复赜的现象,文化问题只有用唯物辩证法对待,才能妥善地处理唯用‘对理法’,然后才能见到文化之实相,才不失之皮毛,才不失之笼统唯用‘对理法’,才能既有见于文化之整,亦有见于文化之分;既有见于文化之变,亦有见于文化之常;既有见于文化之异,亦有见于文化之同[15]这里所说的文化之“整”,即文化的系统性;文化之“分”,即文化的可析取性;文化之“变”,即文化发展的阶段性;文化之“常”,即文化发展的连续性;文化之“异”,即民族文化的特殊性;文化之“同”,即民族文化中的世界性(普遍性)。
正是因为张先生把辩证法运用于对文化问题的探讨,对于“文化之实相”的种种辩证关系有了正确的认识,所以他既不同意虚无主义的全盘西化论,也不同意复古主义的东方文化优越论,而主张兼综东西文化之优长而进行“创造的综合”,并指出“文化创造主义之目标,是社会主义的新中国文化的创成”[16]这样的文化主张,在张先生晚年又表述为文化的“综合创新”论 张先生认为,“惟有赖文化之再生,然后中国民族才能复兴但文化之重建,须先有思想之独立,而如欲思想独立必须有哲学之创造[17]他在1935年发表《论现在中国所需要的哲学》,指出:“在此时,如企图民族复兴,文化再生,更必须国人对于世界对于人生都有明切的认识,共同统会于一个大理想之下,勇猛奋斗,精进不息在此时是需要一个伟大的有力的哲学作一切行动事业之最高指针的这个“现在中国所需要的哲学”,在内容方面必须具有四个特征,即它必须是唯物的、理想的、对理的和批评的[18]在此文的基础上,他于1936年发表《哲学上一个可能的综合》,指出:“今后哲学之一个新路,当是将唯物、理想、解析,综合于一 这里所说的“唯物”,既是指马克思主义的新唯物论,又是指要“接着”中国传统的唯物论讲这个“新的综合哲学”,既是新唯物论之“更进的引申”,又是中国传统唯物论之“再度的发展”,“在性质上则是唯物论、理想主义、解析哲学之一种综合”[19]。
在此文中,张先生还列出了这个“新的综合哲学的大体纲领”,即其在方法论、知识论、宇宙论和人生论四个方面的主要内容此文成为张先生在30年代的哲学代表作 在发表《哲学上一个可能的综合》时,张先生也正在完成他在中哲史方面的代表作,即《中国哲学大纲》史与论同出,古与今并见,把哲学史研究的“照着讲”和哲学理论研究的“接着讲”有机地结合起来,这是张先生在30年代中期达到的其学术生涯的第一个高峰值得注意的是,《中国哲学大纲》述中国古代哲学问题,先讲宇宙论,然后讲人生论,最后是简略的致知论,这符合中国古代哲学的思维模式;而在“新的综合哲学的大体纲领”中,方法论和知识论已经列在宇宙论和人生论之前,这完全是现代哲学的理论建构,其中的一个深意即现代哲学因有方法论的高度自觉和知识论的深度反省,其宇宙论和人生论已经不再是独断的绝对真理,而成为不断诠释、不断发展的理论体系这也就是张先生在《辩证法的一贯》一文中所说:“辩证法的哲学总在发展之中,后进的研究者有补充先进的思想家的缺欠的职责辩证学说的发展应亦是辩证的[20] 在《哲学上一个可能的综合》“附识三”中,张先生说:“本篇第五节所提出的一个新哲学之纲领,只是极其简略的粗枝大叶而已,未予论证,实则论证是很重要的。
他当时拟接续发表一部分研思札记(题为《人与世界》),以作为对“新哲学之纲领”的“稍详的阐述”[21]然而,深重的民族危机使张先生的学术生涯也命途多舛这一计划以及《中国哲学大纲》的出版,都因“七七”卢沟桥事变而受挫此后,张先生在滞留北平的艰苦生活条件下,蛰居读书,又写了大量的研思札记,并在40年代著成五部哲学论稿,即后来所称的《天人五论》 《天人五论》原称为《天人新论》,因生活条件之艰苦,其写作计划没有最终完成,只留下五部论稿,故改称《天人五论》其中的《哲学思维论》对应于“新哲学之纲领”的方法论,主要论证了辩证法与演绎法、归纳法的综合互补;《知实论》是知识论部分的上篇,主要讨论知识与外界实在的关系,在《知实论》之后原拟写《真知论》,主要讨论经验与理性的关系,但没有完成;《事理论》是宇宙论部分的上篇,主要论述了“物统事理”“理在事中”的思想,《事理论》之后原拟写《心物论》,讨论物、事、理与心的关系,但没有完成;《品德论》是人生论的简纲,主要讨论价值观与道德理想问题;《天人简论》是把前四论的主要思想概括为十大命题,以作为“天人新论”的简要表述张先生在《八十自述》的回忆中说:“我撰写这些论稿,意在实现‘将唯物、解析、理想综合于一’的构想。
[22]可见,《天人五论》与他在30年代所发表的哲学论文是同一个思想体系的发展,前者是对后者的充实论证 二 《天人五论》因迟至80年代末才得以公开出版,所以在此之前没有发生社会的影响但是,张先生在30年代发表的哲学论文是有社会影响的,这对于评价张先生在30和40年代的哲学体系当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2005年4月30日,中华孔子学会召开“悼念张岱年先生逝世一周年”研讨会,中国人民大学前校长张滕霄先生在发言中也回忆说,他在青年时期就曾读过张先生的文章,受到很大的教育和启发由此可知,在苏渊雷先生的信中反映的张先生的文章对当时青年产生的重要影响,并非孤立的个别现象 刘黄女士在《逝者如斯》一文中还透露了“一件不为人知的事情”:文革期间,张先生被发配搞资料,于是有幸看到过在一篇揭批材料中提到,当时延安“某最著名的党内理论家”(按即陈伯达)曾经这样评价:现在在国统区有两盏明灯,一盏是艾思奇,另一盏是“宇同”(按即张岱年,“宇同”或当为“季同”)鉴于‘文革’当时的环境,这事他从未向外人提过[31]从这件以前“不为人知的事情”,可知张先生的文章不仅在当时的“国统区”产生了重要影响,而且在延安也曾得到很高的评价。
三 张先生的“由论入史”,固然与建国初的高等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