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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页Word文档下载后(可任意编辑) 鲁迅杂文 鲁迅杂文 "立此存照'(一) 晓角 海派《大公报》〔2〕的《大公园地》上,有《非庵漫话》,八月二十五日的一篇,题为《太学生应试》,云:"这次太学生应试,国文题在文科的是:《士先器识而后文艺》,理科的是《拟南粤王复汉文帝书》,并把汉文帝遗南粤王赵佗书的原文附在题后或许这个试题,对于如今的异动,不无见景生情之意但是太学生对于这两个策论式的命题,很有些人摸不着头脑有一位太学生在试卷上大书:“汉文帝三字仿佛故识,但不知系汉高祖几代贤孙,答南粤王赵他,则素昧生平,无从说起且回去用功,明年再见〞某试官见此生误佗为他,辄批其后云:“汉高文帝爸,赵佗不是他;今年既不中,明年再来吧〞又一生在《士先器识而后文艺》题后,并未作文,仅书“若见美人甘下拜,凡闻过失要回头〞一联,掷笔出场而去某试官批云:“闻鼓鼙而思将帅之臣,临考试而动爱美之兴,幸该生尚能悬崖勒马,否则应打竹板四十,赶出场外〞是亦孤城落日中堪资谈助者' 寥寥三百余字耳,却已将学生对于旧学之空疏和官师看法之浮薄写尽,令人觉自言"歇后郑五作宰相,天下事可知'〔3〕者,诚亦古之人不行及也。
但国文亦良难:汉若无赵他,中华民国亦岂得有"太学生'哉 CC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六年九月五日《中流》半月刊第一卷第一期 〔2〕海派《大公报》指在上海发行的《大公报》,一九三六年四月一日开始发行 〔3〕"歇后郑五作宰相,天下事可知'《唐书·郑綮传》载:"綮善为诗,多侮剧刺时,故落风格,时号郑五歇后体初去庐江与郡人别云:“唯有两行公廨泪,一时洒向渡头风〞滑稽皆此类也......庶政未惬,綮每形于诗什而嘲之'后来他被任为宰相,"亲宾来贺,搔首言曰:“歇后郑五作宰相,时事可知矣!〞'"歇后',就是结末的语词不说出来;宋代叶梦得《石林诗话》载:"(唐)彦谦题高庙(汉高祖陵)云:“耳闻明主提三尺,眼见愚民盗一y〞虽是着题,然语皆歇后'"三尺',指"三尺剑';"一y',指"一y土' 鲁迅杂文 明天 "没有声音,--小东西怎了?" 红鼻子老拱手里擎了一碗黄酒,说着,向间壁努一努嘴蓝皮阿五便放下酒碗,在他脊梁上用死劲的打了一掌,含含糊糊嚷道: "你......你你又在想心思......" 原来鲁镇是偏僻地方,还有些古风:不上一更,大家便都关门睡觉。
深更半夜没有睡的只有两家:一家是咸亨酒店,几个酒肉朋友围着柜台,吃喝得正高兴;一家便是间壁的单四嫂子,他自从前年守了寡,便须专靠着自己的一双手纺出绵纱来,养活他自己和他三岁的儿子,所以睡的也迟 这几天,确凿没有纺纱的声音了但夜深没有睡的既然只有两家,这单四嫂子家有声音,便自然只有老拱们听到,没有声音,也只有老拱们听到 老拱挨了打,仿佛很舒适似的喝了一大口酒,呜呜的唱起小曲来 这时候,单四嫂子正抱着他的宝儿,坐在床沿上,纺车静静的立在地上黑沉沉的灯光,照着宝儿的脸,绯红里带一点青单四嫂子心里计算:神签也求过了,愿心或许过了,单方也吃过了,要是还不见效,怎么好?--那只有去诊何小仙了但宝儿或许是日轻夜重,到了明天,太阳一出,热也会退,气喘也会平的:这实在是病人常有的事 单四嫂子是一个粗笨女人,不明白这"但"字的可怕:很多坏事当然幸亏有了他才变好,很多好事却也因为有了他都弄糟夏天夜短,老拱们呜呜的唱完了不多时,东方已经发白;不一会,窗缝里透进了银白色的曙光 单四嫂子等候天明,却不像别人这样简单,觉得特别之慢,宝儿的一呼吸,几乎长过一年如今竟然光明了;天的光明,压倒了灯光,--观察宝儿的鼻翼,已经一放一收的扇动。
单四嫂子知道不妙,暗暗叫一声"阿呀!"心里计算:怎么好?只有去诊何小仙这一条路了他虽然是粗笨女人,心里却有决断,便站起身,从木柜子里掏出每天节约下来的十三个小银元和一百八十铜钱,都装在衣袋里,锁上门,抱着宝儿直向何家奔过去 天气还早,何家已经坐着四个病人了他摸出四角银元,买了号签,第五个轮到宝儿何小仙伸开两个指头按脉,指甲足有四寸多长,单四嫂子暗地纳罕,心里计算:宝儿该有活命了但总免不了焦急,忍不住要问,便局局促促的说: "先生,--我家的宝儿什么病呀?" "他中焦塞着⑵" "不妨事么?他......" "先去吃两帖" "他喘不过气来,鼻翅子都扇着呢" "这是火克金⑶......" 何小仙说了半句话,便闭上眼睛;单四嫂子也不好意思再问在何小仙对面坐着的一个三十多岁的人,此时已经开好一张药方,指着纸角上的几个字说道: "这第一味保婴活命丸,须是贾家济世老店才有!" 单四嫂子接过药方,一面走,一面想他虽是粗笨女人,却知道何家与济世老店与自己的家,正是一个三角点;自然是买了药回去廉价了于是又径向济世老店奔过去。
店伙也翘了长指甲渐渐的看方,渐渐的包药单四嫂子抱了宝儿等着;宝儿突然擎起小手来,用力拔他散乱着的一绺头发,这是从来没有的举动,单四嫂子怕得发怔 太阳早出了单四嫂子抱了孩子,带着药包,越走觉得越重;孩子又不住的挣扎,路也觉得越长没奈何坐在路旁一家公馆的门槛上,休息了一会,衣服慢慢的冰着肌肤,才知道自己出了一身汗;宝儿却仿佛睡着了他再起来渐渐地走,仍旧支撑不得,耳朵边突然听得人说: "单四嫂子,我替你抱勃罗!"好像是蓝皮阿五的声音 他抬头看时,正是蓝皮阿五,睡眼朦胧的跟着他走 单四嫂子在这时候,虽然很期望降下一员天将,助他一臂之力,却不愿是阿五但阿五有些侠气,无论如何,总是偏要帮忙,所以推让了一会,最终得了答应了他便伸开臂膊,从单四嫂子的乳房和孩子之间,直伸下去,抱去了孩子单四嫂子便觉乳房上发了一条热,刹时间直热到脸上和耳根 他们两人离开了二尺五寸多地,一同走着阿五说些话,单四嫂子却大半没有答走了不多时候,阿五又将孩子还给他,说是昨天与朋友商定的吃饭时候到了;单四嫂子便接了孩子幸而不远便是家,早观察对门的王九妈在街边坐着,远远地说话: "单四嫂子,孩子怎了?--看过先生了么?" "看是看了。
王九妈,你有年纪,见的多,不如请你老法眼⑷看一看,怎样......" "唔......" "怎样......?" "唔......"王九妈打量了一番,把头点了两点,摇了两摇 宝儿吃下药,已经是午后了单四嫂子留心看他神情,好像仿佛平稳了不少;到得下午,突然睁开眼叫一声"妈!"又仍旧合上眼,像是睡去了他睡了一刻,额上鼻尖都沁出一粒一粒的汗珠,单四嫂子轻轻一摸,胶水般粘着手;慌张去摸胸口,便禁不住哽咽起来 宝儿的呼吸从平稳到没有,单四嫂子的声音也就从哽咽变成号啕这时聚集了几堆人:门内是王九妈蓝皮阿五之类,门外是咸亨的掌柜和红鼻老拱之类王九妈便发指令,烧了一串纸钱;又将两条凳子和五件衣服作抵,替单四嫂子借了两块洋钱,给帮忙的人备饭 第一个问题是棺木单四嫂子还有一副银耳环和一支裹金的银簪,都交给了咸亨的掌柜,托他作一个保,半现半赊的买一具棺木蓝皮阿五也伸出手来,很情愿自告奋勇;王九妈却不许他,只准他明天抬棺材的差使,阿五骂了一声"老畜生",怏怏的努了嘴站着掌柜便自去了;晚上回来,说棺木须得现做,后半夜才胜利 掌柜回来的时候,帮忙的人早吃过饭;因为鲁镇还有些古风,所以不上一更,便都回家睡觉了。
只有阿五还靠着咸亨的柜台喝酒,老拱也呜呜的唱 这时候,单四嫂子坐在床沿上哭着,宝儿在床上躺着,纺车静静的在地上立着很多工夫,单四嫂子的眼泪宣告结束了,眼睛张得很大,看看四面的情形,觉得惊奇:全部的都是不会有的事他心里计算:不过是梦罢了,这些事都是梦明天醒过来,自己好好的睡在床上,宝儿也好好的睡在自己身边他也醒过来,叫一声"妈",生龙活虎似的跳去玩了 老拱的歌声早经安静,咸亨也熄了灯单四嫂子张着眼,总不信全部的事鸡也叫了;东方慢慢发白,窗缝里透进了银白色的曙光 银白的曙光又慢慢显出绯红,太阳光接着照到屋脊单四嫂子张着眼,呆呆坐着;听得打门声音,才吃了一吓,跑出去开门门外一个不认识的人,背了一件东西;后面站着王九妈 哦,他们背了棺材来了 下半天,棺木才合上盖:因为单四嫂子哭一回,看一回,总不愿死心塌地的盖上;幸亏王九妈等得不耐烦,气愤愤的跑上前,一把拖开他,才七手八脚的盖上了 但单四嫂子待他的宝儿,实在已经尽了心,再没有什么缺陷昨天烧过一串纸钱,上午又烧了四十九卷《大悲咒》⑸;收敛的时候,给他穿上顶新的衣裳,平日喜爱的玩意儿,--一个泥人,两个小木碗,两个玻璃瓶,--都放在枕头旁边。
后来王九妈掐着指头子细推敲,也最终想不出一些什么缺陷 这一日里,蓝皮阿五简直成天没有到;咸亨掌柜便替单四嫂子雇了两名脚夫,每名二百另十个大钱,抬棺木到义冢地上安放王九妈又帮他煮了饭,凡是动过手开过口的人都吃了饭太阳慢慢显出要落山的颜色;吃过饭的人也不觉都显出要回家的颜色,--于是他们最终都回了家 单四嫂子很觉得头眩,休息了一会,倒竟然有点平稳了但他接连着便觉得很异样:遇到了平生没有遇到过的事,不像会有的事,然而确实出现了他越想越奇,又感到一件异样的事--这屋子突然太静了 他站起身,点上灯火,屋子越显得静他昏昏的走去关上门,回来坐在床沿上,纺车静静的立在地上他定肯定神,四面一看,更觉得坐立不得,屋子不但太静,而且也太大了,东西也太空了太大的屋子四面包围着他,太空的东西四面压着他,叫他喘气不得 他如今知道他的宝儿确乎死了;不情愿见这屋子,吹熄了灯,躺着他一面哭,一面想:想那时候,自己纺着棉纱,宝儿坐在身边吃茴香豆,瞪着一双小黑眼睛想了一刻,便说,"妈!爹卖馄饨,我大了也卖馄饨,卖很多很多钱,--我都给你"那时候,真是连纺出的棉纱,也仿佛寸寸都有意思,寸寸都活着。
但如今怎么了?如今的事,单四嫂子却实在没有想到什么我早经说过:他是粗笨女人他能想出什么呢?他单觉得这屋子太静,太大,太空罢了 但单四嫂子虽然粗笨,却知道还魂是不能有的事,他的宝儿也确实不能再见了叹一口气,自言自语的说,"宝儿,你该还在这里,你给我梦里见见罢"于是合上眼,想赶快睡去,会他的宝儿,苦苦的呼吸通过了静和大和空虚,自己听得明白 单四嫂子最终朦朦胧胧的走入睡乡,全屋子都很静这时红鼻子老拱的小曲,也早经唱完;跄跄踉踉出了咸亨,却又提尖了喉咙,唱道: "我的冤家呀!--可怜你,--孤另另的......" 蓝皮阿五便伸手揪住了老拱的肩头,两个人七歪八斜的笑着挤着走去 单四嫂子早睡着了,老拱们也走了,咸亨也关上门了这时的鲁镇,便完全落在安静里只有那暗夜为想变成明天,却仍在这安静里奔波;另有几条狗,也躲在暗地里呜呜的叫 一九二○年六月 □解释 ⑴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一九年十月北京《新潮》月刊第二卷第一号 鲁迅杂文 高老夫子 这一天,从早晨到午后,他的工夫全费在照镜,看《中国历史教科书》和查《袁了凡纲鉴》〔2〕里;真所谓"人生识字忧患始"〔3〕,顿觉得对于世事很有些不平之意了。
而且这不平之意,是他从来没有阅历过的 首先就想到平常的父母实在太不将儿女放在心里他还在孩子的时候,最喜爱爬上桑树去偷桑椹吃,但他们全不管,有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