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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页《管锥编》中的蜀地人物《管锥编》五卷,虽是文学笔记,亦是史地资料早前初读,只醉心于其信手拈来的中外名家,对其中汪洋富集的名物征引并没有深察随着阅读兴趣的增加和研究的加深,始觉其人物和名物征引也是其笔记用以昭理或弘旨的一大特点,其手法一如兵家之调兵遣将,四海九州,归于一纸;运笔呼来,收笔遣去,读来每有纸上神游的快感这里承接笔者《钱锺书与天府学人的交往》系列之余绪,对《管锥编》中所涉蜀地人物略加梳理,独立成章,以为“四川历史名人文化传承创新工程”作点抛砖引玉的事限于学力,搜罗发掘不免会有遗漏,敬待有志于打通蜀学与钱学的后来诸君补订 苏东坡2017年7月,四川“实施四川历史名人文化传承创新工程”领导小组公布了“首批四川十大?v史名人”,备受社会关注而在《管锥编》中,这“十大名人”除落下闳和武则天外,八位皆有谈及,各有侧重其中,谈苏东坡最多,足见钱锺书先生对苏东坡的重视和喜爱应该说苏的诗文在一定程度上,对钱锺书本人的文艺鉴赏乃至诗文创作都产生过影响笔者早前曾专写一篇《苏东坡钱锺书相似值初探》,对此进行了粗略探讨将《管锥编》所引数十条苏轼诗文归结起来看,我们会发现:苏轼是一个可敬可爱的情感大师和体察幽微的生活大师,充满了圣人和哲学家般的智慧以及通透。
在写古人送别情境时,钱锺书引东坡与弟子由诗云:登高回首坡垄隔,惟见乌帽出复没,见出兄弟之深情;东坡称柳宗元《南涧》诗“忧中有乐,乐中有忧”,正《左传》言“乐忧”“乐哀”之拈出杂糅情感,想来东坡是能体悟这种杂糅情感的;在《日喻》中,他写盲者“扣??得声、扪烛得形”,借以嘲讽那些以耳代目的“偏”见,由此指出“道之难见也甚于日”;东坡《仇池笔记》论“汉武帝恶巫蛊如仇雠,盖夫妇、君臣、父子之间,嗷嗷然不聊生矣!然……己且为巫蛊,何以责其下?此最可笑意思是批评汉武帝自己封禅是行巫蛊之术,上梁已属不正,难怪下梁要歪,真是通明之论钱锺书先生忍不住赞他“甚有识力”;《能改斋漫录》所谓:东坡称河豚曰:哪值一死!……东坡可谓知味然东坡也写颂圣诗《上元侍饮楼上呈同列》第一首:侍臣鹄立通明殿,一朵红云捧玉皇,寓天颜不容瞻仰钱锺书先生总括其为“借天帝以颂人皇”,是为人臣之常情,殊可理解《管锥编》中,征引苏洵、苏辙也有不少,如苏洵写《辨奸论》;苏辙写“龙虎斗”,与“阿兄真伯仲也”,尤其是“雉兔逃头”一条,可堪一说苏辙《次韵子瞻闻不赴商幕》第一首云:闭门已学龟头缩,避诽仍将雉尾藏诗中有苏辙的自注:雉藏不能尽尾,乡人以为谚。
苏辙以雉兔逃头却不免露出尾巴为例,提醒为兄的苏轼要懂得全身避祸,可谓知兄之喻其所谓“乡人以为谚”之“乡”,当属当日之眉州查眉州宋时志,此谚甚难抉发幸得钱锺书先生在《管锥编》中有附记――吾乡谚亦有:“藏头野鸡,缩头乌龟一自信为人不能见己,一示人以己不敢见人,撮合之巧,冥契栾城栾城即苏辙由此可以判断,宋时眉州乡谚和近代无锡乡谚,存在历史和地理这两个时空的转换和沿革的关系在《管锥编》里,这样的地域民俗视野,几乎在在可见诸葛亮“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谈及诸葛亮,自然回避不了他的前后《出师表》《管锥编》特列一条,谓“《出师表》有宋人参补”:按宋刘昌诗《芦浦笔记》卷二载胡洵直辩此表脱误,因据《蜀书》亮本传、董允传、《文选》“参而补之”,颇缜密按,此条所谓宋人参补之《出师表》为前表无疑,后表是否为后人伪造,已成历史悬案,殊无足证钱锺书先生所据三本而认为“前表有宋人参补”,似乎并没有引起学界的广泛关注和讨论,但钱锺书先生认为“参补说”显然不是疑问,而是事实,此种勇于提出观点的态度,或许可以见出他一贯的学术立场读《管锥编》者,于此特列一条自是不应该忽略再是“空城计”,《管锥编》中有精到之论:“夫无兵备而坦然示人以不设兵备,是不欺也;示人实况使人不信其为实况,‘示弱’适以‘见强’,是欺也。
‘空城计者’,以不欺售欺之一例也钱锺书先生不知兵,但知人,此论诚为诸葛先生千载之知音《管锥编》中还有一条,涉及同时代人和后代人对诸葛亮的评价陈寿《表上诸葛氏集目录》:然亮才于治戎为长,奇谋为短,理民之干,优于将略这是陈寿的评价以此一评价为中心,后来人分成了两队如六朝人以为这个评价无损于亮之声价者毛修之谓陈寿谤亮将略非长,崔浩驳谓寿评亮于“过美之誉”,不得为谤朱彝尊《陈寿论》称寿为良史,谓张俨、袁??亦评亮不长于应变将略,非寿一人爱憎之私言总括而言,后人有人认为陈寿的这个评价,实则是对诸葛亮的美誉,可谓“至矣尽矣,蔑以加矣”;有人则认为这无损于诸葛亮的声誉然则,千秋自有公论陈寿此论确乎无改于对诸葛亮的评价赵铭《琴鹤山房遗稿》卷一《读《晋书》第一十九首专论寿《蜀书》之纰漏,至云:蜀人撰蜀书,乃如述荒裔,则非讥其史德而讥其史学、史识也钱锺书先生于此更进一解,在谈及后人对陈寿治史评价的基础上,认为陈寿对诸葛亮的评价,从史学和史识的角度,大有再思考再认识的必要李 冰《管锥编》之《太平广记》卷二百九十一条记“李冰斗江神”:冰化牛与江神斗按其事始见《风俗通》,《水经注》卷三十三《江水》引之按李冰斗江神,蜀人今古皆传,此为李冰治水之民间传说部分;而作为蜀守的李冰领导人民修建了都江堰水利工程,则是李冰治水的历史实证部分。
传说附丽于实景,使实景更增传奇色彩;而实景每需传奇炙于人口,则传奇每甚于实景两者交互融合,互得提升,此例多有后代都江堰地区的人民还保留着饮酒斗牛的风俗,盖因于此 廖 平《管锥编》之《太平广记》三十八条“绩师空织”:直可追配王余?v之言杜甫通拉丁文(《四库总目》卷一百八十一《五公山人集》)、廖平之言孔子通英文、法文(江庸《趋庭随笔》)也!按:廖平为清末民初经学大师,四川自贡人钱锺书先生所言“廖平之言孔子通英文、法文”载诸《趋庭随笔》,原文只聊聊数句:郭允叔云:闻蜀人董清峻曰:季平解论语法语之言,能无从乎,改之为贵谓法兰西文比英文难学云云,真是儿戏矣此句为现代山西著名学者、教育家和藏书家郭象升(字允叔)转述清末民初学术大师董清峻的话,中间有两个传递的纽带或许廖平不是这般说法也未可知钱锺书先生持此句而批评廖平所说的“孔子通英文和法文”,以为是个笑话,但我从此句中并未读出廖平是这样说的或许《论语》在廖平时代已经有了英法译本也未可知钱持此句来批评廖平所说“孔子通英文和法文”,似很牵强严君平《管锥编》之《太平广记》六十五条“女子哭夫事”:严遵闻女子哭夫而声不哀,拷问,以淫杀夫按:严君平名遵,字君平,西汉蜀郡人,著名的道家学者,思想家,今成都有“君平街”,实由其名而来。
此条出自陈寿之《益部耆旧传》,应是民间传闻钱锺书先生认为此皆本《韩非子?难三》子产辩奸事,不过“事同而异主名”君平隐居成都市井,以卜筮为业,因势导之以善此种闻声判案的能力,当来自于他的常年卜筮附加的观人察世的功夫今天,我们是断不能以相术来判案的;即使君平再世,也不啻抱柱刻舟矣!魏了翁《管锥编》之《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第二十八条“逐贫赋祖构”: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卷一十六据魏了翁《送甯北郭迎富》诗、俞樾《茶香室三钞》卷一《广川画跋》谓送穷必将迎富……按:魏了翁,今四川蒲江人,南宋理学家此节涉民间迎富送贫之风俗一般送穷时间在正月初五各家用纸造妇人(称为“五穷妇”“五穷娘”),身背纸袋,将屋内秽土扫到袋内,送门外燃炮炸之纸妇人被行者拾归供奉,是为迎富则此所送之穷即彼所迎之富,一物也,遭弃曰穷,被拾为富,见仁见智,呼牛呼马,可以参正名齐物焉旧时成都则习惯在“送穷”仪式后暗拣鹅卵石归,意思是不空归且得元宝,与拾纸妇人归以迎富大异其趣而理归一揆李 密《管锥编》之《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之第三十一条:李密《陈情事表》:“刘夙婴疾病,常在床褥,臣侍汤药,未曾废离按:李密,今四川彭山人,以孝祖母而名扬天下,彭山今存李密故里。
钱锺书先生引此,与光武帝“举轻”拈苛痒抑瘙以概诸余作对,证修辞“举重”之例,“?e”侍汤药而搔背痒亦不言可喻矣李密深得文法,此为显例范 温《管锥编》之《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之第一百八十九条:吾国首拈“韵”以通论书画诗文者,北宋范温其人也温著《潜溪诗眼》,今已久佚宋人谈艺书中偶然征引,皆识小语琐……按:范温,今四川成都华阳人,其父为北宋名臣、帝师范祖禹范温为秦观女婿,又曾从黄庭坚学艺,可谓积养深湛钱锺书先生高度肯定其“首拈‘韵’以通论书画诗文”之功具体而言,他渐次提出了关于“韵”的几个观点,堪为后世文艺鉴赏打开新局:一是书画文章以“韵”为主,其理一也;二是认为“韵者”美之极也,以与“俗”对应,但“不俗”不等于“韵”;第三,提出“有余之谓‘韵’”这个阐释,发中国文艺审美千百年来之新声他借和王??论韵而提出关于一切文艺审美通论“韵”的主张,注定光照后来参见拙著《啃钱齿余录》之《范温论韵》)文 翁《管锥编》之《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之第二百六十一条:“成都有文翁之祀,非谓生前;汉阳有诸葛之碑,止论身后;比之今日,岂可同年而语哉按:此句出庾信《周上柱国齐王宪神道碑》钱锺书先生引此批评其“铭幽谀墓”如宋以后科举应酬文字所谓“活套”,是“六朝及初唐碑志通患”。
信叙墓中人生平时,每于俪事后,亟自评所俪事之切当抑参差,藉作顿挫此句即为庾信自评之例钱锺书先生此评,眼界开阔,眼力独到,可谓中肯文翁本非蜀人,其文教功业之所以彪炳千秋,端赖蜀郡庾信叙墓主事实牵率,不能道其生平万一文翁以蜀郡守的官方身份,对当时尚属边陲莽荒的成都进行教育教化,兴“石室”,办官学,选贤任能,使蜀地文教得以繁荣发展班固在《汉书》中如此评论:至今巴蜀好文雅,文翁之化也文翁所创第一所官学“文翁石室”今尚在,为成都石室中学前身文翁原籍今安徽舒城,此有文翁中学、文翁小学,并有忠义祠,首立文翁崇祀2006年,舒城设文翁研究会,系统研究文翁教育思想关羽和张飞《管锥编》之《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之第九十五条:近人但焘《书画鉴》云:画史言关张能画贵人家藏画一幅,张飞画美人,关羽补竹飞题云:大哥在军中郁郁不乐,二哥与余作此,为之解闷按此条关涉张飞能画与关羽擅书之历史公案钱锺书引此,以张“文词风格与辩伪”之目,为书画鉴赏开一法至于其真假,钱锺书先生一言判定,不必再论:“一题一画之为近世庸劣人伪托,与汉魏手笔悬绝,稍解文词风格者到眼即辨,无俟考证,亦不屑刺讯若夫不识文风而欲矜创获,于是弗辞手劳笔瘁,证赝为真。
姜 维《管锥编》之《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之第九十六条:姜维《报母书》:良田百顷,不计一亩;但见远志,无有当归……严氏未采,不识何故 按:此条关涉姜维《报母书》之真伪姜维本魏将,二十七岁投蜀,成蜀中大将,后领军北伐今成都武侯祠有姜维祀像姜维投蜀后,魏人令姜母修书于维,使其归魏姜母无奈,于书信中自托有病,求维从蜀中寄些中药当归回来姜维见书,明白言外之意此《报母书》即为姜维对母亲的回答信写得很绝情,不是一个为子对为母的口气姜维粗通文墨,习郑玄经学,其措词用语恐不至此因此有人推测,回复此信是诸葛亮的授意,系他人所作,姜维完全不知情另,考此信之记录源头,出自孙盛《杂记》孙盛出生于公元302年,姜维出生于公元202年,前后相隔100年何况信件是很私人的物件,颇疑孙盛所记为清人严可均校辑《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不采孙盛此《杂记》所记,或因于此马 谡《管锥编》之《史记会注考证》第二十五条:《三国志?蜀书?马谡传》裴注引《襄阳记》谡告诸葛亮曰:夫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按:马谡为蜀将中最为悲剧之人物,好纸上谈兵,却被诸葛亮重用守街亭马谡之被斩,亦因诸葛亮出于自保,以减用人不明之责此用兵之道,在《孙子兵法?谋攻篇》里已有大致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