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爱无言三十年_追思恩师毛焕元_8_郭继鸿.pdf

临 床心电学杂志 2011 年 10 月第 20 卷第 5 期（ 8）大爱无言三十年———追思恩师毛焕元·心电史话 ·我在恩师毛焕元的膝下共十年，那是从国家恢复研究生学制的 1978 年始，一直到 1987 年毕业并从同济医科大学心研所调到北京工作 那是朝夕相见，向恩师求学问道的十年 随后又是二十四年，从 1987 年到北京大学人民医院工作开始，直到 2011 年 7 月老师的溘然辞世 这是相隔千里之迢，却是朝夕思念 、心心相印的二十四年 今天，当我夜涂孤坐 、含泪追思恩师之时，从心底冲出的一句话就是： “大爱无言三十年 ”三十余年，从最初入学时老师对我 “望子成龙 ”的舔犊之情，到我学有所成之后恩师的 “更上一层楼 ”的教子之言，三十年来，我一直沉溺和震慑在恩师的大爱无言，大爱无疆的深爱之中（图 1） 静坐如禅“禅是一支花，在花开花落之间，渗透生命的本源与真意 ”我于 1978 年考进同济医科大学心血管病研究所，那是文革后研究生学制恢复的第一年 当时国务院和国家教委正式公布的心血管内科招生的硕士生导师（那年尚无博士学位制）是高浴教授，而毛焕元 、李彦三等人都是研究生的指导老师 开学后与各位导师一见面，深鞠一躬，就算拜师礼了，所以毛老师从 1978 年就是我行过拜师礼的恩师了 。

那一届入学的心血管专业硕士研究生共 4 位，年纪最长的是于世龙，其后是梁国芬 、李治安和我（图 2） 当时毛教授主要指导师姐梁国芬，因此，马凡氏综合征既是梁国芬的课题，也是毛教授的科研主攻方向之一 四位同窗中属我年轻，又有些稚气未脱，需要教诲和点拨的地方多，因此，毛教授关照我的次数也就最多 入学前，我们这几位多半是农村医生，虽然都爱读书，但做不到长时间禅坐而专致读书，尤其是我，时间一长如坐针毡 但毛教授却不同，每当你有事推开他办公室门时，总能看到毛教授正在静坐如钟地在读书 、或在书上圈圈点点，或在认真笔记，书像磁石一般牢牢地吸引着他（图 3） 白天如此，晚间照样，节假日也很少休息 每天晚上，当你深感疲倦而鸣锣收兵，返回宿舍路经他办公室时，你会发现他工作的房间灯光依旧，想到老师还在挑灯夜读时，你会深感脸红 、自责，有时那灯光还会让你惭愧地再回到教室 身教胜于言教，榜样的力量无穷 在校求学的那些年，我从毛老师身上真正感悟到 “夫学须静也，静以修身，非静无以成学 ”这古训的真谛 没过多久，我们个个都学会了打图 1 在老师家中（ 2008 年）图 2 和师兄师姐的合影（ 1978 年）左起：梁国芬 、郭继鸿 、于世龙 、李治安379· ·J Clin Electrocardiol，2011，Oct.20．No.5禅静坐，而且一坐就是几个小时，那是一种非同寻常的本事，不但需要坚韧的毅力还需要强大的意念才能坚持，只有在那时，你才能体验到 “慆慢则不能研精，险躁则不能理性 ”的深邃含义 。

偶尔也和毛教授谈学论道，有一次说起求学成功之路时，他的一番话语直入心扉，使我终生铭记 他说：“王国维是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成立时的一位大学问家，和梁启超 、陈寅恪 、赵元任被誉为清华四大导师 他认为古今中外欲成大业 、成大学问者，必经三重境界 第一境界是：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这是形容学海无涯，只有勇于登高远望者才能寻找到自己做人，做学问的方向，明确未来应当达到的目标 第二境界是 :“衣带渐宽终不悔 为伊消得人憔悴 这是说成大业和大学问者，需要废寝忘食 、夜以继日，直至人瘦带宽也绝不后悔 第三境界是： “众里寻它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是说凭顽强毅力的反复努力，下足功夫，自然会豁然贯通，并有所发明 、有新发现 说罢，他语重心长地说： “至今，我还处于第二境界，还在寻幽探索中，对于你们更是这样 ”老师的一席话至今还在我的耳边不断回荡，教我走 、领我行 甘耐寂寞“失败只有一种，那就是放弃，而坚持本身就是一种成功 ”在心脏病学领域，毛教授是一位资深而享有盛誉的专家和学者 他年资颇高，先后创建了武汉协和医院的心内科，又和高浴 、李彦三等人创建了同济医科大学心研所 。

早在 1956 年他就率先在协和医院开展了心导管检查技术，并为日后心脏病学的介入治疗打下了基础 在成就与辉煌面前，毛焕元教授从无怠慢和停歇之意，反而 “马不扬鞭自奋蹄 ”他坚持开展新业务 、新技术，不断将心血管疾病的诊治水平向前推行（图 4） 在大量繁忙的临床 、教学与科研工作中，毛教授几十年马不停蹄，身先士卒，不辞劳苦 在从医从教的六十年中，他甘耐寂寞，抱素守一，他低调做人，踏实修业的精神已成为业内美谈 他学识渊博，富学五车，他严谨治学，功底敦厚 即使在拜金主义泛滥，不正之风盛行的年代，毛教授坚持着以不变应万变的信念，操守着低调做人，踏实做学问的美德，其高雅正直的人风 、学风已得到公认，得到赞同，成为他辉煌人生的高点 他在枯燥与寂寞中，博览群书，不分春秋，他挑灯伏案，日夜兼程，他著作颇丰，字字千钧，力透背纸 他主编的 《心脏病学 》一书面世时，马上就在心血管界引起了轰动，不同层次的临床医生都能在这本独具风格的专业大作中获益，很多心血管的疑难病症都能在书中找到解谜要点，解决问题的理念 第一版喜获成功后，他仍不满足，继续集累资料，继续伏案历练，在寂寞与枯燥中一步步前行 又是寒窗十年，终于， 《心脏病学 》于 1995 年再版发行（图 5） 。

新版的心脏病学已把医学学术变成了一种行医艺术，其论述更为精辟，内容更加实用，再次引起了业内巨大的反响与轰动，把国内心血管疾病的诊治水平推向新高度 他在枯燥与寂寞中，还坚持并完成了一项项科研，他的 “汉防己甲素治疗高血压 ”、“预激综合征的临床研究 ”、“马凡氏综合征 ”等先后取得重大成果，获得国家和政府的多次奖励和表彰（图 6） 多年来，他担任 《临床心血管病杂志 》的主编，为了办好这本学术刊物，他浸透了大量心血，投入了大量时间 他一如既往，甘耐寂寞，他认真审阅每一篇稿件，逐字逐句地修改每一篇来稿，图 3 专致潜读 静坐如禅图 4 写给学弟周金台请教新技术的信380· ·临 床心电学杂志 2011 年 10 月第 20 卷第 5 期他以超人的数年如一日的顽强，最终把 《临床心血管病杂志 》办成了精品，办成了国家科技核心期刊，成为读者爱不释手的学术读物，成为临床医生学术进取的良师益友 每当人们问起他为什么不苟和世俗，不紧随新潮，并如此淡泊功利时，他会带着平素的微笑摇着头说： “国家和人民把我培养成才，我不能做违心之事，不能做对不起国家 、对不起人民的事，中华民族几千年的优秀传统不能在我们这一代销声匿迹 。

他还会略带激动地说： “一位真正的知识分子，应当有能力在浪花 、泡沫 、回流的表层下，认清和把握真正的时代潮流 老师的这种甘耐寂寞，把握潮流 、把握自己的精神，这种出于淤泥而自净的情操，一直无形地教诲和警示着我，也影响着他身边众多的同事 在寂寞中坚守，在坚守中永继斯文，老师这种高尚的品质在学风浮躁的今天尤显重要 大爱无疆蝉雀鼓噪的年代，天地间仍有挚爱真情，仍有心灵净土，宽容淡定 当大爱在左，当宽容在右，当你行走在充满仁爱的人生道路时，即使你踏着荆棘，将不觉痛苦；有泪可落，却不是悲沧 毛教授一生平和 、儒雅和包容，他内心充满着宽容与博爱，使他周围的同路者领受到一种圣洁的真诚，一种无疆的大爱 三十年来，我一直沉溺在老师的关怀和帮助中，一直沐浴在师爱如父的温馨与疼爱中 就像羽毛尚未丰满的雏鹰需要大胆的放飞，而老师无疆的大爱无时不刻地融入在对我的培育之中 我入学后，毛教授经常叫我和他一起到地区 、到县市去会诊，去讲课，去推广新技术 这种机会难能可贵，因为从会诊中我能学到他丰富的临床经验，能聆听他敏捷的临床思路 有时他也放飞一把，让我先做病例分析，让我在学习班上讲一课，露一手，使我在不断的放飞中迅速提高和成长（图 7） 。

学走路的孩子总要大人搀扶一程，老师无言的大爱常融化在对我的保护 我清晰地记得当年开展经食管心房调搏新技术的情景，虽然这是一项无创性检查，但毕竟电极导线要从患者的鼻腔插到食管，而且应用的心房调搏仪是我和武汉电子仪器厂杨盛国工程师共同研制的，因此，首例能否成功意义重大 那一天，毛教授很早就来到病房，亲自检查了一遍体外除颤器的功能是否正常 当正式操作时，他一直近距离站在我的背后，给我信心 、给我勇气，最终顺利而成功地完成了整个检查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当我们相互用击掌庆贺 “闯关 ”成功时，他在一旁用他那传统的 “雅典娜 ”式的微笑向我祝贺 、致意 老师总是图 5 老师赠送的第二版 《心脏病学 》图 6 又一项科研喜获成功图 7 同赴基层参加学术活动（ 1987 年）381· ·J Clin Electrocardiol，2011，Oct.20．No.5（北京大学人民医院 郭继鸿）像最早报春的梅花，待到山花烂漫时，他躲在后面，成了一位丛中笑的无名英雄 还有一件深感老师大爱至深的事，就在距博士研究生答辩还有半年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像噩梦一样发生了，高浴老师于 1987 年 3 月在北京同仁医院治疗眼病时，突发恶性心律失常而猝死 。

高老师的去世使我顿时变成了 “孤儿 ”，就在困难时刻毛教授挺身而出，接替了高浴导师的未竟之事，悉心指导和修改我的毕业论文，亲自邀请答辩老师，使我顺利通过了答辩，顺利地毕业，顺利地获得了科研型的博士学位 研究生毕业后，我调到北京大学人民医院工作，虽然武汉与北京相隔千里之遥，但老师这种慈父般的大爱仍能穿过时空辐射到北京，这种来自远方的关心和惦念更加亲切 、令人感动，甚至有些依恋 每逢过年过节 、每临我的生日，毛老师和师母都要寄来贺卡或写来贺信（图 8） 信中最关心的仍然是我的学习 、工作 、生活和身体 更令人感动的是，他们对女儿郭丽也是关心倍至，还能记住她的生日，每逢郭丽生日，两位老人都要寄来生日贺卡，还要寄些孩子喜欢的生日礼物，并鼓励她要学习努力 毛教授每次来京开会时，常到医院看我，还要像父亲一样地请我们全家在外吃饭（图 9） 最近一些年，我在学业上有了一定的进取，先后担任了 《中华医学杂志 》的副总编 、中国心电学会的主任委员 、中国心律学会的主任委员，每当喜事临门，毛老师总要写来一封封家书表示祝贺，并勉励我要继续努力 他几次语重心长地提醒我，要申报院士，要不断进取，要更上一层楼 每临此刻，我都会因没有达到老师的期望和要求而深感内疚与自责 。

老师的大爱让我深深依恋，也无时不刻地震摄着我 结束语老师在静静的睡眠中安详地走了，他的人生品位一直都在静静地散放着暗香，最后又在格外寂静的深夜中独自落下帷幕 他是一位谦谦君子，一生宽容 、随和 、谦让，他又是一个深怀韬略的人，一个道德高尚而素有涵养的人，他是一块用泥土自我包裹的闪光的金子 他一生不遂潮流而动，却已超越一切潮流；他一生不为名利所惑，却步步功成名就；他从不需要用金玉装饰其外，但崇高的人品却流光溢彩；他从不自我炫耀，却在时光的流转中尽显风流 他学术严谨 、精深 、博大，是一位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的大学问家，一位德厚流光的大儒；一生勤勉行医，平淡为归的大医 他天赋异秉，心胸阔达，他尽览天地之磅礴，将人生演绎到极致 老师安详地走了，留给我们的是无限的哀思与想念 如果人生真有轮回，来世我还要做老师的弟子，学好老师修行做人的真谛 图 8 老师的贺年卡（ 2006 年）图 9 北京潭柘寺留影右起：张宏恺 、周金台 、毛焕元 、郭继鸿 、黄从新38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