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逸与沉郁-鲁迅式气质对郜元宝鲁迅研究语体的影响.docx

    飘逸与沉郁鲁迅式气质对郜元宝鲁迅研究语体的影响    刘 丹（中国海洋大学，山东 青岛 266100）Summary：受鲁迅诗人气质和思想家论辩气质的影响，郜元宝在其鲁迅研究中以对话和独白的方式呈现出精壮省净、沉潜幽独、泼辣圆滑的语体风格从语体角度进行鲁迅思想的研究，不仅融入了当前不断变化的生存图景，还反思了潮流之中的文化，进而剖析了当下语言破碎背后造成的精神蒙蔽，力图恢复质朴明净、简洁刚劲的本真之言Keys：郜元宝；鲁迅式气质；语体I210.4 ：A ：1673-2596（2012）07-0136-0290年代的人文精神讨论瞬间冷却的尴尬确证了文学被边缘化的现实，并且随着新一轮西学热潮进入中国精英文化的中心，文学研究界更是呈现出学术突显的趋势，知识分子也潜在地进行着由文人到学人的身份转换面对这种思想困境，郜元宝向鲁迅寻找精神支柱郜元宝的鲁迅研究在鲁迅的文学观念、语言体验以及个体文学创作特征等方面都有所突破，其对鲁迅研究明显受到鲁迅的诗人气质和思想家论辩气质对他的影响——运用对话和独白的方式，以理性、节制、干净、诗性的文字和不乏玩酷的调侃，不断追问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在不断更新的知识系统中应该如何保持自我的清醒，如何在西方强势学术面前保持基本的信心和对本国现实的积极介入。

一、精壮省净鲁迅比较喜欢魏晋文章简约严明的风格，概括其特色是“清峻”和“通脱”，他还指出魏晋文章简约严明的特点得益于清谈事实上，鲁迅文章路数基本上是“守己有度，伐人有序，和理在中，孚尹旁达”［1］的魏晋之风，但也有绍兴的师爷气，就是周作人论述的“老吏断狱，下笔辛辣，其特色不在词华，着眼于洞彻与措辞的犀利”［2］这些使鲁迅“善于隐匿方面的锐利观察，通过纷繁复杂的现象迅速切入本质，简括的提炼，敏捷而明确的判断以及对事物的整体把握，形成一种深刻、简明与锐利的统一”［3］而且这种精壮省净的背后是气韵生动，显得生气勃勃，但又不是那种言辞和态度的嚣张而是内敛郜元宝受这种气质的影响，在鲁迅研究中深入浅出，把严肃深奥的道理讲得清楚明白，用字精确，近乎鲁迅的“洁癖”如在《的与地：根本分歧》论述中，以其俭省、准确、不苟的语言形象化了鲁迅和自由主义知识分子之间的根本分歧同时，郜元宝在和鲁迅对话的过程中，处于一种平等的地位，把自己在作品中最真实的感受表达出来，对鲁迅的思想进行论争，论辩中又带有诗人的潇洒，情感的真诚性在作品中随处可见，而思维的缜密和逻辑的严谨使论辩后得出的结论十分自然，并给读者留下进一步思考的余地。

然而他和读者的对话不是一种布道式的，而是拿出自己思考的问题和别人交流，同时也把探寻中的困惑告诉读者例如他在《鲁迅六讲》中把鲁迅的文学理解为反抗“被描写”，用语浓缩慎重，层层论证，逻辑非常严谨，其实传递的信息无非是告诉人们，要反抗不平等的权力话语并在反抗中创造自己的话语，这种反抗被描写透露了当下人的精神欲求但鲁迅的反抗“被描写”并不是寻求做一个没有任何约束的人，也不是要抗拒一切制约性力量，否则我们又怎么理解鲁迅批判的看客立场进而读者会思考这样的问题，郜元宝的反抗“被描写”是否可以无视鲁迅文学中的批判精神，会不会盲视鲁迅文学生命中对某些价值等级秩序的认同，而对自由平等绝对的诉求，是否会导致人们质疑鲁迅批判的国民性，如果一个人甘愿做奴隶，郜元宝又有什么理由干涉和批判他们的自由选择？郜元宝的反抗“被描写”也强调了鲁迅对创造的重视，但阐述中也存在困境，一个完全没有任何约束的人为何要寻求创造，是否“在反抗被描写的背后指向尼采‘末人的自由’［4］二、沉潜幽独鲁迅不断地进行自我反思，抒写个体对生命存在的体验及思考，并将自我否定、自我超越的气质融化在诗一般的语言里，以此来表达他的苦思——反抗绝望，这种气质不可避免地浸透在郜元宝的鲁迅研究中。

具体说来，一是郜元宝以鲁迅的作品和当下的现实来逼视自己的内心，将自己的感觉和心理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从而阐发自己的心灵独语；二是真诚对待内心的失败，“获得了‘求乞’、‘未完成性’，获得了和阿Q的一种认同，体验了鲁迅的三个失败：“试图扮演真正英雄的失败，‘抉心自食’的现代个人主义心学的失败，差不多已经接近信仰门槛的求乞者的失败［5］在对鲁迅作品的评述中，作者排除了他人的干扰，也拒绝与读者交流，径直逼视自己灵魂的深处，捕捉自我难以言传的微妙感觉譬如，在《鲁迅作品的身体言说》一文中，作者依托海德格尔的语言学思想，表达了身体是精神诉说的另一种替代性语言，“为了寻求本己的表达，精神必须鄙视身体，为了避免流于空虚或被空虚攫获，精神又不得不回到身体内部”［6］不难明白其所指，肉体不能离开精神获取独立的意义，精神也不能离开身体直接说出自己的话最后作者得出结论：“鲁迅的文学就是不断消解精神与身体任何一方面的不足之处，从而充分验证了现代中国身体和精神在语言中的命定纠缠”［7］正是在这一点上，可以看出郜元宝对竹内《鲁迅》的继承，尤其借用竹内的“回心”理论即便郜元宝在文中一再提及的“心学”理论受竹内“回心”的影响，也并非没有发展，起码作者把竹内隐藏的话语直白说出。

正因如此，郜元宝的鲁迅研究更像他自己的一部内心独白，解剖鲁迅是为了反省自己，不想把自己变成某种传统的传人，某种价值形态的倡导者而面对当下不断遭遇的失败，他不断地进行自我否定，不断地改变自己，由此获得一种反省和自觉，从而建立自己的经验郜元宝的鲁迅研究，从表面上看好像在寻找鲁迅与别人的诸多差异，实际上，他想通过对这些“差异”找出鲁迅与别人的“相同”，恰恰这些“相同”是鲁迅无法越过的时代局限不过，郜元宝在注视鲁迅作品时产生的独白，会不会在鲁迅不经意地回返目光中受挫，读者在鲁迅的回视中是否会看到郜元宝对作品的误读，郜元宝在鲁迅的逼视下反思自己，这种独白会不会带有丧失自我的一面，批判奴隶性的同时会不会成为鲁迅精神的“俘虏”这么一来，自我意识成为模棱两可的暧昧，读者对作者的独白恐怕要持怀疑的态度了三、泼辣圆滑鲁迅认为“油滑”是文学创作的大忌，可疑的是，鲁迅并没有抛弃这一文学形式，而是继续“油滑”下去，但这并不背离其文学风格，鲁迅的“油滑”带有安特莱夫式的“阴冷”油滑是中国特有的喜剧风格，具有类似戏剧中丑角那样的插科打诨的性质”［8］应该说，王瑶看到了“油滑”与“二丑艺术”之间的关系，可惜的是，“他没有看到，‘油滑’不仅渗透在穿插性的喜剧人物之中，而且渗透在主要人物和作家主体构思之中——它不是局部性的而是整体性的；‘油滑’所显示的是作者看待社会、历史、文化的另一种角度、另一种方式——即他的世界观性质的深度和力度”［9］。

对“油滑”这种特殊的体认无疑影响了郜元宝的鲁迅研究，最明显的特征之一便是语言上的戏拟，以及由此带来的泼辣圆滑之感郜元宝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沟通了与鲁迅式“油滑”的历史联系，首先，郜元宝在文中大量移植鲁迅的语言，且运用得恰到好处，借鲁迅的话语表达自己隐匿的思想，可以说是一种圆滑的表现但在移植中也会遇到困难，因为话语的移植并不等于思想的相通，有时反而会形成思想的混乱因为“把一种语言从一种语境转移到另一种语境时，不仅语言形式而且语言背后的‘客体’和‘意义’都可能发生变异”［10］其次，就《鲁迅六讲》中呈现的话语而言，郜元宝借助“反讽”转换别人的字句为己所用，如作者将当今中国文化“被描写”的困境用诙谐的笔调向我们展开：“许多国际学者的人说‘自己的话’真的那么重要吗？但是时刻都在为某种‘自己的话’争取权威［11］作者戏拟了许多国际学者的语言，指出他们话语背后的虚假性：“老师惘惘然逝去，作为学生的胡风葬了他，翻身—而且往往顶着老师的名—成为精神狂热的鼓手，但他毕竟没有被指代表方向的老师的资格，所以很快就被公判为诋毁‘历史必然性’的千夫所指的特务‘活该’但现在又被抬举为超时代的殉道者、先知乃至意见者了他总是以错位的方式跟在老师后面或跑到老师前面。

［12］论述的风格与鲁迅的《故事新编》颇为相似，尤其是借助于戏说将作家主体思想、情感态度投射出来，点到为止，引而不发，委婉中见犀利，颇有史家笔调其实，适应环境，左右逢源，表现在当下文学批评的语言上，就是掂斤拨两、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写作风气在日渐趋于保守的时代，泼辣圆滑有时也是表达思想的一种策略总之，郜元宝在鲁迅研究中彰显出的语体风格，既有诗的深邃、凝练，又有散文的从容、畅达，也有当下语境里无可奈何的圆滑Reference：〔1〕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江苏：江苏文艺出版社，2007.〔2〕周作人.周作人自编集（谈龙集）[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6.〔3〕钱理群.鲁迅作品十五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4〕童庆炳编.文化与诗学[C].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5〕郜元宝.在失败中自觉[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6〕〔7〕〔11〕〔12〕郜元宝.鲁迅六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8〕王瑶.鲁迅作品论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9〕〔10〕巴赫金.巴赫金全集[M].河北：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 王文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