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语人称包括性问题的类型学研究.docx
21页吴语人称包括性问题的类型学研究 摘 要 文章基于111个吴语方言点,考察了吴语的人称包括性问题首先就吴语方言人称包括性问题进行了共时层面的考察;然后从人称代词并列结构词汇化为包括式和启用新语素构成包括式这两个角度,考察了包括式的来源关键词 吴语 人称包括性 包括式 共时类型 历史演变一、 引言类型学界用“人称包括性”(clusivity)作为人称代词包括式(inclusive)和排除式(exclusive)的上位概念参见Filimonova2005)其中包括式指的是包括听话人[如北京话的“咱(们)”],而排除式不包括听话人(如北京话的“我们”)Cysouw(2005)认为,相对于排除式而言,包括式是一种更有标记的形式盛益民(2017)通过分析75种中国境内具有包括式和排除式对立的少数民族语言和42个存在包括式和排除式对立的汉语方言,发现排除式与整个人称代词系统的构造方式高度一致,而包括式则总有特殊的构造方式,这与中国境内语言的包括式多是后起的有密切关系因此,讨论吴语的人称包括性问题,主要需要讨论的就是包括式的问题对于吴语的人称代词包括式,游汝杰(1995)较早进行讨论,文章认为吴语包括式的构造可分成三类: (1) 自+词尾;(2) 第一人称单数+第二人称单数;(3) 第一人称单数+并列连词+第二人称单数。
李旭平、申屠婷婷(2016)在此基础上,做了进一步的研究,认为吴语包括式可分为“分析型(analytic)”和“屈折型[1](inflectional)”两类,其中前者包括“第一人称+(连词)+第二人称单数”和“第一人称+(连词)+第二人称复数”,是一种短语形式,后者主要指“反身代词+复数标记”的构词形式以上研究為吴语人称包括性问题的研究奠定了良好的基础,但是我们认为还有几个方面需要进一步提升:第一,需要进行总体性的全面讨论游汝杰(1995)只是举例性的简单讨论,李旭平、申屠(2016)也没有对吴语的整体面貌做出论述第二,类型区分仍有进一步讨论的余地李旭平、申屠(2016)的“分析型”和“屈折型”基于共时词形结构分析得到,而“第一人称+(连词)+第二人称单数”等是历史语源的探讨,两者可能存在冲突,似乎不能直接对应而不少上丽片方言的包括式(见下文第三部分第二节)并不能从李旭平、申屠(2016)的类型分类中找到应有的位置第三,具体方言点的类型归属以及演变也仍有进一步讨论的空间比如并列结构来源的情况比李旭平、申屠(2016)的归纳更为复杂,见下文第三部分的详细讨论;再如李旭平、申屠(2016)认为无锡方言的包括式na-i中的na是并列连词,可是无锡方言并无na作为并列连词的用法,也需要进一步讨论。
本文基于一定数量的吴语方言点样本材料,从包括式来源类型的角度,对吴语的人称包括性做进一步的分析在讨论之前,首先需要对本文讨论范围做一说明学界普遍认同徽语具有吴语的底层,但与吴语的分合存在争议尤其是浙江境内的严州片方言争议更大,曹志耘 (2006)、Coblin(2008)都认为严州片有与吴、徽语皆不相同的独特性,不过由于其在词汇方面与吴语关系更为密切(曹志耘2006),所以本文将其归入吴语中一并讨论而宣州片吴语的词汇、语法受临近江淮官话影响较大(曹志耘,秋谷裕幸2016),本文并不包括所以本文的讨论范围是除去宣州片的吴语加上具有争议的严州片方言本文对吴语的分区,北部吴语依照《中国语言地图集》第一版[香港(朗文)有限公司,1987],南部吴语依照《中国语言地图集》第二版(商务印书馆,2012)本文讨论的范围共111个方言点,具体的材料来源请参盛益民(2020)二、 吴语的人称包括性问题(一) 人称包括性的语义内涵在人称包括性的具体语义内涵上,世界语言显示出了纷繁复杂的类型Comrie和Smith(1977)的调查问卷中区分了第一人称非单数形式的七种可能类型: (1) 包括式排除式;(2) 仅有包括式;(3) 仅有排除式;(4) 包括式排除式普通式[2];(5) 包括式普通式;(6) 排除式普通式;(7) 仅有普通式。
[3]汉语学界往往把包括式以外的另外一个复数称为“排除式”,但其实也可能是既可以表示包括听话人又可以表示排除听话人的“普通式”赵元任(Chao1968)很早就已经指出,北京话和普通话在这个问题上的差异: 北京话“我们”只用于排除式,“咱(们)”只用于包括式;而普通话的“我们”既可以表非排除式又可以表包括式汉语方言中的类似情况可参张盛开(2013)的进一步讨论吴语在人称包括性的类型方面,有三种不同的情况:第一,仅有普通式本文的111个方言点中,有58个点在人称包括性上不做区分[4],比如绍兴话的“伢”[a4],例如:(1) 伢今朝先去,诺屋里唻带,明朝伢再一堆生去我们今天先去,你在家,明天咱们再一起去第二,“包括式排除式”型如无锡方言(陈祺生1988)、吴江方言(刘丹青1999)、汤溪方言(曹志耘1987)、温州方言等,包括式与排除式有严格的区分比如吴江包括式用“吾它”、排除式用“吾堆”,有严格的分工(刘丹青1999):(2) 吾堆走特,早点歇吧我们走了,你早点休息吧3) 吾它走吧,勿要脱夷多拌特咱们走吧,别跟他多啰唆了再比如温州方言排除式用“我俫”,包括式用“卬你”,也有严格的区分:(4) 居日我俫宿教室底,你走图书馆;明朝卬你再一起走图书馆。
今天我们在教室,你去图书馆;明天咱们再一起去图书馆第三,“包括式普通式”型比如金山张堰方言,“我肯=”只能用于包括听话人的场合,是包括式;而“我拉”及其合音“□[na6]”则既可以包括听话人,也可以不包括听话人,是普通式,例如:(5) 我拉/*我肯=先吃,甚=等脱歇我们先吃,你等一会儿6) 明朝我拉/我肯=一淘去明天咱们一起去浦江虞宅话的情况也是如此,例如(盛益民,毛浩2018)[5]:(7) 我得/*我尔得去,尔弗去我们去,你不去8) 弗去算啊,我得/我尔得一记生去他不去算了,咱们一起去不过由于多数研究者未对包括式对应形式的语义内涵做出说明,本文姑且用“排除式”来涵盖排除式和普通式这两种情况二) 吴语包括式的分布范围在本文的讨论范围内,一共得到52个点具有包括式[6],详见表1:有几个问题需要进一步讨论:第一,地理分布状况包括式在地理分布上具有一定的规律: 一方面,南北分布不均衡,北部吴语分布比较少,63个北部吴语方言点中,只有10个点有包括式;而南部吴语44个点中,有39个点有包括式另一方面,分布具有区域性,比如北部吴语中,常州、江阴、宜兴[7]、无锡为连续分布,吴江、金山、嘉善、平湖也是连续分布;整个台州片内的情况也比较一致;等等。
第二,代词词形多数点只有一种包括式的词形,不过临海大田、黄岩、温岭、永嘉、武义等地区则存在两种词形部分方言不同包括式形式还有句法上的差异,比如上饶田墩方言中,宾语位置倾向于使用双音节形式“□俫[A51le0]”,却基本不用单音节的“□[A51]”,比如: (胡松柏,吴艳芬2020)(9) 渠俫要打□俫[A51le0]/*□[A51]他们要打咱们第三,从来源上看,吴语包括式主要有兩种方式: 一种是基于人称代词并列结构;另一种就是启用全新的语素,瓯江片、金衢片主要是使用反身/强调代词“自”,而上丽片的则是通过内部语音交替构成此外,缙云方言的包括式“自忒尔z214thei5i3”同时使用以上两种方式,在样本中只有一个方言点,本文放入后一种类型中讨论本文第三部分、第四部分会专门讨论这两种不同的包括式构成方式三) 吴语包括式的兴废从构成方式上看,吴语的包括式都是后起的创新形式我们认为原始吴语并无人称包括性上的区分,只有复数普通式在包括式产生之后,原来的普通式或者仍保持原样,或者转变成了排除式在有人称包括性区分的语言或者方言也会瓦解这种区别: 或者是包括式的消失,或者包括式发展为普通式盛益民(2017)已经指出,如沈阳等部分东北话的“咱”就从包括式发展成了普通式。
在吴语中也有类似的情况,比如卢笑予(2013)指出,临海城区方言的“我□[8]e53na22”在老派中是包括式,与排除式“我搭人/班人”对立;不过在新派中,人称包括性基本上已经消失,“我□e53na22”成了人称代词的普通式三、 人称代词并列结构词汇化为包括式LaPolla(2005)指出,在所考察的69种有包括式、排除式对立的藏缅族语言中,很大一部分语言的包括式由第一人称和第二人称代词形式通过复合的方式构成阿尔泰语系的部分语言也是用这种方式构成包括式,如兰司铁(1981)指出蒙古语、通古斯语的包括式来源于第一人称与第二人称形式的组合;松本克己(2003)[9]通过构拟认为,通古斯语和蒙语的包括式,满语的muse(文言形式)、索伦语的miti、乌德盖语的minti或者蒙古语的bida(文言形式)、东部裕固语的budas等形式,都是第一人称代名词*m/b-和第二人称代名词*t/s-结合而产生的形式类似的构造方式在汉语方言中也很常见,而且情况要更加复杂,具体请参张盛开(2013)的讨论李旭平、申屠(2016)讨论吴语时,就指出吴语有两大类: (1) 第一人称单数+and+第二人称单数,包括“我(和)你”“我和”“和你”三小类;(2) 第一人称单数+and+第二人称复数。
其实相关情况可能更为复杂本文认为应该分为完整式和熔合式两类,完整式就是“第一人称单数+连词+第二人称+(复数标记)”,而熔合式是在完整式基础上发生了合音、省缩等语音销蚀手段方便起见,下文用1sg表示第一人称代词单数,1pl表示第一人称复数排除式,2sg表示第二人称单数,AND表示并列连词,PM表示复数标记,用[ ]表示合音一) 完整式及其合音形式有15种吴语方言属于这种情况其中,完整式暂时只见“1sg+AND+2sg”一种情况,其合音式包括“[1sg+AND]+2sg”和“1sg+[AND+2sg+(PM)]”两种又可以分为四个小类,详见表2:台州地区多个点同时存在两类形式,是观察完整式合音的绝佳材料,具体请参黄晓东(2004)的讨论多数点的合音情况比较明确比如吴江方言的形式,刘丹青(1999)已经指出,其中的th为连词“脱=”与第二人称单数“”的合音关于温州的“卬你”,游汝杰、杨乾明(1998)和郑张尚芳(2008)均指出,其来自“我伉和你”[4khu5i4]的合音曹志耘(1999)指出遂安话的ka33ti24-33的后字是“搭义=你”的合音另有几个点的情况需要专门讨论先来看嘉善的情况。
嘉善话的人称代词情况如表3所示:嘉善话的包括式为“我卡=11kha53”,我们认为“卡=”是由并列连词“客=k5”与第二人称复数“□拉n11la13”合音的结果再来看武义傅国通(2010)认为包括式a33xuen53的后字为并列连词“伙=xuo53”和第二人称“侬”的合音,不过由于武义方言的第二人称“侬”本身就来源于“尔侬”的合音,“尔”[*n]是武义第二人称更早的形式,似乎“伙=尔”合音更能解释现在的语音情况二) 省缩式及其合音形式省缩式主要是基于完整式“1sg/1pl+AND+2sg+PM”,包括后省式、前省式、中省式三种情况各类在吴语中的情况如表4所示,同时列上本方言的并列连词作为比较此外,建德方言用“尔夏n213ho55”,前项是第二人称单数“尔”对于以上情况,有几个方面需要讨论:第一,从代词词形上来看,多来自前项为第一人称单数,后项为第二人称单数的并列结构不过新昌和建德前项是第一人称排除式,建德方言前项是第二人称单数“尔”,比较特殊而后项则是第二人称单数、复数都有,在台州地区更是以后项复数为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