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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研究第十三料 论 /大礼议 0的核心问题及其影响 吴锐 大礼议是贯穿明世宗朱厚熄在位 四十 五年 的中心事 件 ,也是 整个 明朝史 的标 志性 大 事 “学者通常据左顺门哭谏事件 ,认为卷人的有二百多人 “其实据嘉靖官修 5明伦大典 6 张愿序 ,卷人大礼之争的达七百余人 ! 上奏章三百余道 “ 所谓 /大礼议 0,是讨论将明世宗 的亲生父母加尊 到什 么程 度才符合 礼仪 “事件 可分 两个 阶段 ,第一阶段围绕究竟是考孝宗还是考兴献 王 , 以嘉靖七年( 1528 年 )夏六月 5明伦 大典 6的修成 ! 颁示天下为标志,第二阶段以嘉靖十七年(1538 年)九月崇祀世宗生父人太 庙并加称庙号为睿宗为标志 ,从此兴献王在 /太庙之 中,祖宗列圣欢聚一堂 0¹ “ 一/ 大礼议 0的核心是争大宗,维护正统 正德十六年 (152 1 )三月 ,武宗突然病故 ,无子 “慈寿 皇太后 与大学 士杨廷 和定策 ,根 据 /兄终弟及 0的祖训和 /伦序 0, 以明宪宗之孙 ! 武宗叔父兴献王朱佑杭之子朱厚熄 人继大 统 , 即明世宗 ,年号嘉靖 “所谓 /伦序 0,即亲疏关系 ,朱厚熄是武宗的堂弟 “ /伦序 0是天然 的, 也就是说朱厚熄得 以登上皇帝宝座 ,并非因为他本人有什么过人之处 “ 原来宪宗生十 四子 ,长 子早 疡 ,连 名字都没有 “次子立 为皇太子 , 早亮 “第 三子为孝 宗 , 纪太后所生 “第 四子 即兴献王朱佑杭 ,邵贵妃所生 “弘治七年 (1 4 9 4年 ) ,兴献王前往 其封 国安 陆 就 藩 “ 正 德 二 年 ( 巧0 7) 年 秋 八 月 , 朱 厚 熄 生 于 兴 献 王 邸 “ 正 德 十 四年 (1519 ) ,兴献王亮 “正德十六年 (巧2 1年 )三月 ,武宗特 旨令朱厚熄袭 封 “朱厚熄 本来远 离北京 和南京两个政治 中心 , 当他的藩王世子 ;此时进京 , 完全是天上掉馅饼 “ 阁臣之意 , 朱厚熄充 当了孝宗之皇太子的角色才继承大位 , / 嗣大 宗 0,应该 称孝宗为 皇考 , 兴献王尽 管是本生父母 , 只能改称兴献王为皇叔父兴献大王 “内阁的思路 , 朱厚熄与伯父 孝宗是过 继关 系 ,礼书里 叫 / 为人后 0 “朱厚熄尊孝宗 为皇考 ,才能取得继 承帝 位的合法性 ;与堂兄 武宗 的地位相 比,又不违 /兄终弟及 0的祖 训 “朱厚熄 是一根独苗 ,人 嗣大宗之后 , 内阁安 排 以益王次子 ! 崇仁王朱厚炫人嗣兴献王 ,使兴献王一支的香火不至断绝 “ 内阁的思路 可 图示如下 (图中斜线表示继嗣 ) : ¹1明 2 何乔远 :5名山藏 6卷三十三 , 张德信 !商传 !王熹点校本, 福建人 民出版社 ,20r o 年, 第 90 0 论 / 大 礼议 0的核心 问题及 其影响 宗( 父子a 宪 , 王j - . - ; p( 父子a宗` 父子a 孝 | 武宗 厚炫 大宗小 宗小宗 明代的皇帝多数昏庸 ,孝宗是屈指可数的好皇帝, 内阁诸臣心存敬意,他们安排朱厚 熄 /嗣大宗 0,就是维护孝宗一支 的大宗地位 “内阁诸 臣当然不会忘记 , 明朝 的大宗 已经被 篡改过 “朱元璋有二十六个儿子,长子朱标在朱元璋没有称帝时已经立为世子, 朱元璋称 帝之初就立为皇太子 “皇太子为人友爱,朱元璋寄予厚望 ,指派经术之士和贤明大臣加以 教育 ! 辅佐 “洪武十年 (137 7年 ) ,朱元璋下令政事先 由太子处理 , 然后奏 闻 “哪知太子于 洪武二十五年(139 2年)病死 ,溢彭文,朱元璋痛心不已“朱元璋并没有就帝位传给其他儿 子, 而是传给皇太孙朱允坟,维护露文大宗一脉 “朱允坟即建文帝 “燕王朱棣用武力抢夺 侄子的皇位 ,建文帝的长子文奎失踪 当时只有 七岁 , 次子文圭只有两 岁就 当了政治犯 , 被 朱棣 囚禁 ,彭文大宗一脉从此终止 “朱棣称帝 , 自然以小宗代大宗 “也 可以图示如下 : 大 宗小宗 晋王 书显羞嵘卫显鱼杨王 文奎 文奎 后世明代皇帝对朱棣 的尊崇仅次于朱元璋 ,赞扬他的再造之功 “所 谓再造 ,本 质上是 篡夺大宗 “很显然 ,如果没有朱棣篡统 ,就不会有仁宗 !宣宗 !英宗 !景帝 ! 宪宗一 系的帝 位 传承 “ 哪知面对 内阁的妥善安排 , 十五岁的朱厚熄并不领情 “正德十六年 (152 1年 )四月 , 朱 厚熄从安陆到达北京 “大学士杨廷 和请 他从东安 门入 ,居文华 殿 ,等待 劝进 “朱厚熄说 : /此皇太子礼 ,我奉遗诏嗣皇帝 “ 0一开始就露出了不愿继嗣孝宗 的意 图 “礼官坚 持朱厚熄 应该考孝宗 ,母 慈寿太后 “为迎接朱厚 熄生母 , 礼官安排 由崇文 门人东安 门,朱 厚熄不 同 意 “礼官让步 ,安排 由正 阳左门人大 明东 门,朱厚熄还是不 同意 “最后 /帝乃 自定其仪 , 悉 明史研究第十三辑 由中门人 “ 0¹朱厚熄继位后立 即命群臣讨论其父兴献王的尊号 ,受到杨廷和等人抑制 “杨 廷和等人坚持朱厚熄 必须尊孝宗为皇考 ,称为其生父为 /皇叔父兴献大王 0,反对在兴献王 尊能前加 /皇 0字 “本文姑且称杨廷 和等人为 /卫礼派 0 “此 时无名小辈 张德 (后 来被朱厚 熄赐名 /孚敬 0)从宦官 的管 道揣摩到朱厚熄 不愿继 嗣 º ,遂上 书称继统不是 继嗣 , 皇上应 该尊崇自己的亲生父母 ,立兴献王庙于京师,挑起 /大礼议 0之争,名不见经传的张瑰因此 受到明世宗赏识而大富大贵,成为 /议礼派 0的核心人物,但和者寥寥 “那时还是小孩子的 何乔远长大后撰辑巨著 5名山藏 6,其中卷之七十三 5臣林记十八 #嘉靖臣二 #张孚敬传 6 附录因大礼而贵者不过七人 :桂尊 ! 方献夫 ! 霍韬 ! 黄给 ! 黄宗 明 ! 席书 ! 熊侠 “ 内阁草拟的武宗遗诏使用 /兄终弟及 0的祖训 和 /伦序 0, 为朱厚熄 不考孝宗 留下可乘 之机 ,一再为张德 等人揪住 不放 “嘉靖三 年 (巧2 4年 ) ,吏 部员外 郎薛蕙 ( 毫州人 ) ,撰 写 5为人后解 6!5为人后辨 6»等数万言书上奏,进行了有力的驳斥 “薛蕙比 /卫礼派 0高明的 地方是引用 了 5礼经 6中一条重要经文 :/无生而 贵者 “ 0他解释说 : /虽天 子诸侯 之子 , 苟不 受命于君父 ,亦不敢 自成尊也 “ 5春秋 6重授受之义 , 以为为子受之父 , 为臣受之 君 “故 谷 梁子 日 -臣子必受君父之命 . “斯 义也 ,非直尊君父也 , 亦所 以 自尊焉耳 “盖尊其 君父 , 亦 将使人之尊已也 “如此则义礼明而祸乱亡 “今说者谓 - 伦序当立斯立已 .,是恶知 5礼 6与 5春秋 6之意哉 !0如果再把薛 蕙的想法说直 白一点 ,那 就是 :愿 意给孝宗 / 为人后 0者多 着 呢 ,你朱某人不过是候选人之一 “你一个小小 的藩王之所 以跃 上九五之尊 , 是 内阁先让 你 继嗣 ,进而继统 “ /陛下 天伦不先于武宗 , 正统不 自于献帝 0,那 么正统 从何 而来? 只能来 自孝宗 “如果你不愿 意继嗣 , 为什么 不滚 回安陆让别 人继嗣进而继统 呢? 议礼 时正在巡 抚云南的右副都御史何孟春上疏, 明白指出:/ 天下者,太祖之天下也 “ 自太祖传至孝宗, 孝 宗传之先皇帝 ,特简陛下 ,授之大业 “献王虽陛下天性至亲 ,然 而所 以光临九重 , 富有 四 海 ,子子孙孙万世南面者 ,皆先皇帝之德 ,孝宗之所贻也 “0¼可 以与薛蕙 的见解相互发 明 “ 虽然朱厚熄 曾经 以回安 陆相威胁 ,但毕竟是耍赖 “此时的 内阁好 比农 夫 ,世宗好 比是 苏醒 的蛇 ,他要咬人了 “以薛蕙为例 , /书奏 ,天子大怒 ,下镇抚 司考讯 0!½ 揭暴发户 的短 , 风险 当然很大 “薛蕙被夺棒三月 , 削职赶回毫州老家 “嘉靖十八年诏选宫僚 , 吏部打算任 ¹[清 8张廷玉等撰 5明史 6卷一九一 5毛澄传 6 “中华书局点校本第 1 7册第 5057 页 “以下引用 5明史6,除万斯同5明史 6外 ,均指中华书局版 !张廷玉等撰5明史6“ º常见的史料是明王世贞5弃州四部稿 6卷七十九 “胡吉勋引桂尊 5文襄公奏议6卷八 5纂修大礼 全书疏6桂尊与张德二人的对话, 分析张德一贯揣摩圣意,见胡吉勋5/大礼议0与明廷人事变局 6,社会科 学文献出版社 ,200 7年 ,第 6 7页注º“ »5薛蕙传 6见万斯同5明史 6卷二七五, 又见清朝官修 5明史 6卷一九一, 乾隆五年 !三十九年 5毫州 志6也备载薛蕙撰 5为人后解 6 !5为人后辨6“ ¼5明史6卷一九一5何孟春传6“第 1 7 册第 506 7页“ ½5明史6卷一九一, 第 1 7 册第 507 6页 “ 论 / 大 礼议 0的核 心 问题及其 形响 命薛蕙为春坊司直兼翰林检讨 “但朱厚熄怀恨在心,没有批准 “ 张德等人进而批驳内阁牵合宋代先例,认为朱厚熄与宋蹼王不同之处 ,是淮王从小养 于宫中 ,继嗣关 系明确 “朱厚熄本人 也抓住这点为 自己辩 护 “但是 武宗死 时年仅 三十一 岁 ,不可能预先 为孝宗准备皇储 “这不是卫礼派的过错 “ 张媳等人进而诡辩朱厚熄是继统 ,不是 继嗣 “这是卫礼 派和议礼 派争论 的焦点 “张 嗯特意撰写 5大礼或问6, 自问自答,辩论继统与继嗣的区别 “继统 ! 继嗣的纠葛, 与大宗 ! 小宗有关 “黄给也说 : 或者又云 :陛下既考兴献帝为立庙,若 别为宗, 又 以小 宗合大 宗为嫌者 , 殊不 知父子天性不容自绝,况立庙大内止援奉慈殿之例, 犹大夫士之庶子,别无兄弟, 不得 已承大 宗之祀 ,其庶母祀 于私室, 何 宗祀 之不专, 而有小宗合大宗 口口 ¹ 乎? 借使兴献帝犹存 , 武 宗崩 , 则 以叔 继 侄, 古 亦 有之 , 亦 将 考孝 宗 而不 继 武 宗之 统乎?º 黄给所谓 / 以叔继侄 0的先例 ,暗指唐宣宗 “这个模 拟极不准确 “首先 ,唐 宣宗最初也 是藩王 ,这点与朱厚熄类似 ,但唐宣宗 继位是宦官矫诏篡位 的结果 , 原 因是 当时普遍认 为 宣宗弱智,宦官认为便于操纵 “唐宣宗与朱厚熄同为天上掉馅饼 ,但篡位与继位还是不 同 “其次 ,朱厚熄极不情愿考孝 宗 ,唐 宣宗上 台后 则千方 百计展 开对乃 父宪 宗 的造 神运 动 ,不断追思 宪宗 “本来 , 宪宗崩后 ,穆 ! 敬 ! 文 !武两代 四朝 已经延续 了近三 十年 的统 治 , 以穆宗一房为皇室正统 的地位 已经确立 ,唐宣 宗通过追 思乃父 , 意在 剥夺侄 子穆宗 的统 绪 »,这与朱厚熄通过不断的追尊乃父 ! 剥夺 明孝宗 的统绪 ,又有相似之处 “于此 可见 , / 大 礼议 0的核心是争大宗 “关于统 ! 宗 !嗣的关系 ,礼部部右侍郎吴一鹏说得极其 明 白:/ 正统 所传之谓宗 ,故立宗所以继统 ,立嗣所以承宗 ,统之与宗初无轻重 “ 0¼ 此外 ,东亚本来就有政教合一 的神权传统 ½ ,也 只有 大宗有祭祀天地的资格 “ 5明史 6 卷一百七十八 5石珐传 6载礼部 尚书石珐反对世宗不考孝宗 ,说 : /陛下承列圣之统 , 以总百 神 0, 又说 /陛下为天地百神之主 0, 5明史 6卷一百九十一 5丰熙传 6载翰林学 士丰熙劝说朱 厚熄 /窃惟 陛下为宗庙神人之 主, 必宗庙之礼加隆 ,斯继统之义不失 0,都是 指 只有 皇帝才 有最高祭祀权而言 “ ¹口口,是看不清楚的字 ,可能是 /经文0二字“ º黄给5大礼第二疏6, 5久庵先生文选6第十三卷 “ »武汉大学黄楼博士对此有杰出的研究 ,见其专著5唐宣宗大中政局研究6, 天津古籍出版社 ,20 1 1 ¼5明史6卷一九一 5吴一鹏传 6“第 1 7 册第 506 1页 “ ½参见拙作5商周两套权力系统假说 6, 收人吴锐编5中国古典学 6第一卷 ,海南出版社 ,200 8年 “ 明史研究第十三辑 统的重要性 ,唐 ! 明两朝 统治者心 领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