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中语文 散文阅读 唤魂素材.doc
4页唤魂 2011年的秋天,我穿透世事的喧闹纷扰走进金殿古镇古镇已没有一点古老的意味,尤其是临街的房子,连明清的体式也不见了,更别说公元308年刘渊皇帝在此建都的痕迹我的脚步很是沉重,沉重得一如即将趁晚霞一眨眼就蓦然重压下来的黑暗我不排斥这黑暗,实在说是在等待这黑暗的降临在黑暗里我要干一件事:唤魂 唤魂这事于今虽己罕见,却没绝迹,始终是金殿这块土地上的一种风习这风习背后有个古老的信念,即人是有灵魂的人有没有灵魂,生物学家、人类学家各有见地,难以论断但是,我们这古镇上的农人从来也没有怀疑过灵魂的存在若是谁向他提出这样的问题,任何一个人都会狐疑地瞅着你说道,人咋能没有灵魂呢?在他们眼里,人要是没有灵魂就是行尸走肉当然,他们不用这么文雅的词语表述心中的情愫,他们只会粗俗地说,人没有灵魂那不成了畜生吗?他们做人的准则是外活一张皮,内活一个魂外活一张皮,是有形的脸面,这好理解内活一个魂,是无形的,这就复杂了,复杂在谁也看不见灵魂灵魂到底是什么?是精神?是气节?是人格?似乎都沾点边,却又不那么简单不管灵魂是什么,乡亲们却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存在最明显的例证是有人出了意外,或是车祸死在路途,或是病患死在他乡,在搬运尸骨回乡的同时,还必须将灵魂也带回来。
办法就是唤魂,趁天黑夜静的时候,在出事的地方由死者最亲近的人连唤三声:咱回,咱回,咱回自然每一声都要唤出亲人的名字,如此唤过,丢失的灵魂就会迷途而归这样一件近乎荒唐的小事,即使在当年破四旧闹腾的人仰马翻的年代也不例外,颇具讽刺意味的是为捍卫精神和主义在武斗中流尽最后一滴血的斗士,他的后事也无法逃出这个囹圄否则,即使尸骨入土,他也是游荡在异乡的孤魂野鬼足见,灵魂在故乡人的眼里有着多么神圣的地位! 年轻的时候,我是个激情燃烧的狂热分子,曾经轻蔑地看待村人唤魂的风习,以为这是彻头彻尾的迷信,是封资修余毒然而,随着岁月的累积,当青丝日渐变为白发时,竟然从叛逆者的角色回归到乡土的本位灵魂岂能没有?不就是主宰肢体的精气神么?我这才理解乡亲们说的外活一张皮,内活一个魂,是那么的高度一致外在要有脸面,必须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才能保证不蒙羞受辱,算是呵护住了自己的一张皮而要呵护这脸皮,一时一刻也离不开内心的操守操守什么?我以为就是人性最本真的精气神离开精气神,就偏离了人性的轨道,哪怕奔跑地拿到金牌,飞翔地遨游太空,也无异于禽兽这么想来,我冷汗直流,羞惭自己早就丢掉了灵魂,竟然毫无知觉,还不知汗颜的在人前指手画脚了几十年。
就是这惊醒,促使我回到古镇,去追寻我在这里丢失的灵魂 金殿古镇离我的家乡很近,站在镇南一声高喊,我们的村庄就会有人骨软身瘫,那是土改和反右中那时我还年少,灵魂和身体一样健康在学校,我敢于指说老师的不当;在村里,我敢顶撞队长的蛮横多少人都指责我脾气坏,将来要吃大亏,也没能扭转我的个性带着这样的执拗我进城去读初中,虽然三年中没有少吃苦,却还算血气方刚,还有青春的活色,也就是说,那时我的灵魂还没有丢失我的灵魂为啥会丢失?什么时候丢失的?想来是返回故土的日子,苦难的生活摧折了我的筋骨,磨掉了我的气节 我以为饿肚子是丢失灵魂的头一件事饿肚子的原因是收秋的时节征购爱国粮,还必须上缴小麦生产队分给个人的小麦非常少,少到了不用推,不用担,光棍汉只拿簸箕端的地步如此吃了两三个月哪里还有小麦?可高音喇叭里就是不断叫喊,催促各家各户上交小麦不交随时有被批被斗、被捆绑的可能乡邻只能忍着泪水交,交又没有啊,那就拿刚收下的玉米去换,将近2斤换1斤结果是,交了爱国粮,家家瓮底光,不饿肚子行吗?为了找点能填肚子的东西,我和乡亲们到几十里外的襄汾县去拾红薯在我所干过的农活里,拾红薯这活是最不讲良心的干别的活,只要出力,就有成果。
干这活,费力未必能有收获收获的多少决定收红薯的人粗心与否,收过的田地旷无一人,谁能摸清黄土下有无遗弃的红薯?在地里翻腾一天收获微乎其微偏偏这样卖苦力也得不到人的怜悯,竟然有人报告给大队,将我们撒汗翻出的红薯全都吐露下去早晨天不亮我们就冒着割破耳朵的寒风扑到地里,随即埋下头使劲猛翻,恨不能将黄土掀开把所有的遗物拣个干净整整一天,只能流汗,没有水喝,如此辛劳捡得的微少收成却被人家轻易夺去,你一点点奈何也没有,一点点怨怪也不敢有要是稍稍流露出不满,说不定就会遭受皮肉之苦怨气在心里郁结,泪水往胸中倒流,这是何等的悲苦! 第二件事应该说是我欲望膨胀的报应事情发生时,我侥幸逃离了土地,站在村校的讲坛上虽然说只是个民办教师,毕竟不用每日再汗洒黄土此时我应该操守农人的哲理:知足常乐然而,我却觉得民办比公办低人一等,希望靠自己的努力能将民字改成公字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的努力没有白费,我获得了一个转正的名额然而,更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个名额将使我蒙受比对面夺走我的红薯还要恶劣的羞辱夺走名额的是村头,村头一句话我的名额就转正了他的儿子此时,我想起杜甫的诗:公然对面为盗贼谁人敢如此蛮横,唯有执掌权力的人才敢肆无忌惮啊!夺走红薯的那些人又何为不是依仗权力的淫威? 如果事情到这为止,我可能会被权力所震慑,从此唯唯诺诺,窝窝囊囊,打发后来的岁月。
但是,接下来的一件事使想萎缩的我也无法萎缩了我要结婚了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该好好预置吧,可是我忙着观摩教学根本无暇料理,就连领结婚证也是头一天才去我没有想到这个结婚证会在我心头刻下永远抹不掉的伤痕公社的办事员就是不给你办,而且没有任何道理办和不办都由他随心所欲,想办就办,大章一盖,婚姻就合了法否则,就不合法替我着急的人很多,替我说情的人很多,一拨又一拨,却总拨不转办事员的心弦我无奈,结婚的前一天我百事缠身,需要去干,却什么事也无法干,只能坐在公社里等人家老爷开恩然而,从白天等到黑夜,也没有等到老爷的恩赐亲友早已通知,宴席已经备好,这该如何时好?暗夜里,我的家人,我的领导焦头烂额,竟然筹划出个救世的良策只迎亲,只典礼,不入洞房也就是说,酒罢席散,不光亲友各回各家,我和我的新娘也各回各家天下奇闻,今古奇观就要在我身上诞生!我彻夜无眠,彻夜难眠,我不知道我尽心尽力的工作为什么得不到一点同情和怜悯?尽管,次日早晨,那个办事员可能知道把我折腾够了,将印章盖在了我们眼巴巴讨要的那张红纸上,可是我的心早就伤透了就是在这一夜,我突然明白了一个被人左右的人永远也不可能过自己应过的日子,只能任人拿捏拿捏过今日,还有明日等着拿捏你。
现在回想,这三件苦楚的事形成了一个响亮的声音,爬出来啊,给尔自由面对这声音,革命先烈义正言辞地给予拒绝,大义凛然的奔赴刑场,留下千古悲壮的光辉形象我呢?我该怎么办?前路如何选?其实,那时我没有别的选择余地,就像村头的儿子占了我指标,我忍气吞声继续执教一样,我只能继续忍气吞声岂料,就在此时一个可供选择的机会到了面前,我的文章被公社的领导看中,居然要我去当秘书,写材料,也就是伺弄领导的讲话稿权力的声音在高叫着我,在诱惑着我原本令我厌恶的权势,如今却以炫目的光彩迷乱着我我终于架持不住自己的肢体,轰然倾倒下去,爬了过去爬了过去自然是时下的说法,当时我以为这是上进,这是自我展示才华的机会一个底层的弱者,是多么容易被招安,被收编啊!这好像刚刚被人打过耳光,转眼就变为打别人耳光的人这种蜕变的可怕不仅在于蜕变本身,还在于蜕变了并不以为是蜕变,叛逃了并不以为是叛逃,还沾沾自喜 写到此为虎作伥这个成语跳了出来这很影响我的情绪,一般情况下我极不愿意使用成语写作,我以为那是一种无奈可此刻我觉得我那时的行为只能用这成语说清时在1977年,临汾县在隆冬季节大搞六十华里一条线,硬是要重新安排社会主义新河山。
口号是:小冻镢锛,大冻炮轰,所有的劳动力一律到工地修梯田谁要不去,就拔长毛,搬石头,打老虎我就把上级的指令原原本本再现在公社领导的讲话稿上广播喇叭也就轰鸣着这样的声音,仅是声音也罢,我绝不会想到,那声音会变成呻吟有一批人被从乡村押来,麻绳捆绑着他们的胳膊,站在众生面前他们的呻吟一阵接一阵在他们的呻吟声中,父老乡亲纷纷背离家园,来在荒草萋萋的不毛之地填土造田十多年后,再过那所谓的一条线,整齐的梯田中除了蒿草,还是蒿草,这劳民伤财的情景我真羞于面对可在当时,陷入潮流的我并没有发现自己正在助长的是日后难以遮掩的羞惭 因为,这之前,在我向高叫的声音爬去时,我的灵魂就已经丢掉了,以至我会带着没有灵魂的躯壳走得很远很远我的身体已经麻木不仁,我的鼻子已经香臭不分,我的眼睛已经黑白难辨,我却全然毫无知觉一直到了花甲岁月,走出了投身的热浪,才明白这几十年简直如同行尸走肉这也就是我要到古镇去寻找灵魂的原因我走进古镇,是因为古镇曾被扭曲为人民公社,而我就在这里丢掉了灵魂 那一夜,我无言地站着,放任感情的波澜撞击心肺,洗涤心肺我不愿意谴责一个时段,一种制度,尽管我明白时段和制度都会扭曲人但是,任何时候扭曲的扭曲了,挺直的挺直着。
扭曲者会为此获得了一杯羹,而挺直者必然要遭受打压倘若没有扭曲者,打压者或许是轻易不敢下手的,有道是法不治众正由于扭曲者的纷纷逃离,才使挺直者沦为个别,沦为打压的对象到头来,扭曲者非但没有拯救了自己,还沦为打压的帮凶谴责过自己,我在暗夜里杜鹃啼血般地呼唤: 魂兮归来乎,归来乎! 我要带着灵魂回家,在有生之年与灵魂朝夕相伴,操守好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 .- 4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