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红楼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史湘云妙玉分析.doc
8页以往许多研究者都把贾宝玉、林黛玉和薛宝钗作为小说的核心人物,这虽然从某种角度说不无道理,但在人物布局的整体结构上却有所残缺因为仅以宝、黛、钗为核心意味着将小说全然看成一部言情之作,从而忽略了其梦和灵的层面因为小说在人物造型布局上的秘密不在于故事情节的联系,也不在于人际关系的组合,而在于性格命运的构造和比较从这样的结构方式出发,《红楼梦》的核心人物就不是由宝、黛、钗三位而还得加上二位即,史湘云和妙玉,总共五人组成而且,有趣的是,他们正好按照小说所叙述和暗示的命运和脾性合成一个五行图式其中,贾宝玉因其顽石本性为土,林黛玉因其草木气质而为木,薛宝钗系金银富贵之相,自然为金,史湘云的爽直豪放和心直口快脾性决定了她为火命,而妙玉的清静无为和执意求洁则当系水命:具体图示见下页 如果按照五行相生相克的原则不无牵强附会地将这五个核心人物的关系作一简单阐释,也许可以排出这样一系列人际关系链:金克木,薛宝钗在人际关系和世俗婚姻上胜于林黛玉;木克土,林黛玉总是使贾宝玉时时处处地让着她想着她并且始终不渝地爱着她;土克水,贾宝玉由色入空的人生历程在事实上否定了妙玉云空未必空的持空守空人生原则;水克火,妙玉的清高使湘云风风火火的大众脾性相形见拙和见俗;火克金,湘云的天真懵懂成为宝钗这样的贤德之人的道德规约,因为贤德者之贤在很大程度上是做给大众看的,楷模是群众的奴隶,而湘云的脾性则正好是芸芸众生的象征,因此湘云在其象征意义上永远是宝钗争取和团结的对象。
当然,上述阐说不过皮毛而已,有关其中五行关系的深入研究应该留给有关的专家高人本著仅仅点到为止需要在此阐述的是,这五个核心人物形成的关系布局以及这种布局在小说中如何构筑出了大观园人物内外的人物世界 从小说的叙事结构上说,这五个核心人物分别担任的是五个互不相同又互为补充的叙述角色,我将这五个角色分别命名为说者、歌者、行者、和者、观者其中,贾宝玉为说者,因为如前几章所述,他既是小说的主人公又是小说的叙述者,所谓灵魂自叙,便是意指贾宝玉这种双重的叙述身份,只是在小说中作为主人公的叙述身份是明的,作为叙述主体的叙述身份是暗的,由《情僧录》以及《石头记》和《红楼梦》这样的小说命名所暗示作为小说的说者,贾宝玉以灵魂的意象导引着小说的总体叙述,无论在叙述视角、诗词曲赋、还是回目设计上,读者都可以感受到贾宝玉的语气和目光,以及从这语气和目光中所透出的顽石气息和作者本性这样的叙述身份决定了贾宝玉形象乃是人物布局的核心中的核心,而且后面将进一步指出,这种核心意味不仅限于大观园世界,对于大观园外的人物世界也同样如此 与贾宝玉的说者角色相应,作为诗歌灵魂的林黛玉所担任的叙述角色则是歌者。
假如说《红楼梦》是一部史诗的话,那么其诗意首先不是由贾宝玉而是由林黛玉所体现的,顺便指出一下,贾宝玉之于史诗所体现的是史的识见和重构歌者林黛玉以诗魂形象导引着小说中的全部韵文(参见第四章有关诗词曲赋的论述),从而使小说具有了强烈的歌剧色彩有许多在叙述中无以表达的内心抒发和汹涌的激情,都由这位歌者在《葬花辞》等一系列咏叹中得以呈现,使整个叙述在从容大度之余,显得灿烂辉煌如果说,说者的叙述是小说的主题旋律,那么歌者的咏唱所展现的则是小说的华彩段落二者在叙述上互相依存互相衬托,构成小说叙述那种在音乐的对位法意义上的丰富性 第三位核心人物薛宝钗的叙述角色是行者这位少女寡言罕语,其生命的力度全然体现在她的行为方式上从小说表面上看,有关爱情和婚姻的摩擦,往往由林黛玉承担主动者,但从整个的叙事动力上说,在暗中推动故事越来越戏剧化的恰恰是这位讷于言而敏于行的薛宝钗是薛宝钗在悄悄地影响着以贾母为首的那张牌桌——贾府最高统治的象征,是薛宝钗在暗中调度了大观园内的人际关系的分化组合;作为一个歌唱者,薛宝钗比之于林黛玉显然是逊色的;但作为一个行动者,薛宝钗的能力和能量是林黛玉不可与之同日而语的且不说其他,就小说开头两人分别上京的情景而言,林黛玉是一路无话,而薛宝钗却声势浩大,其兄一扬手就平地起风波,闹出一场人命官司。
林黛玉所倾心的爱情虽然诗意十足,但软弱无力;而 薛宝钗所致力的婚姻则尽管世俗,却实在具体,颇有操作性,在小说中构成一个接一个的动作,一幕又一幕的好戏,如此等等因此,薛宝钗担当了行者的叙述角色,并且成为小说在动作性叙事上的主要对象,无论是贾母、王夫人、薛姨妈、凤组构成的牌桌行为,还是大观园少女丫环乃至老妈子们的人际纠葛,读者都可以从中看到些许薛宝钗的影子这个少女以规范的行为导引了行为的规范,撇去贾宝玉的顽性和林黛玉的诗意,剩下的几乎就是以薛宝钗为规范的常人世界;而所谓的命运,通常是由这个常人世界决定的,宝黛的顽性和诗意仿佛只是过眼烟云而已假如《红楼梦》仅以宝黛为叙述对象,那么就成了《孔雀东南飞》或《西厢记》《牡丹亭》那样的爱情故事,而不是一部由灵、梦、情三个层面组成的史诗了从这个意义上说,以行者薛宝钗为代表的常人世界构成的乃是小说的叙事背景 在上述这个叙事构架中,风风火火的史湘云扮演的是和者的叙事角色她的命运遭际与贾宝玉对水做的骨肉之感叹形成唱和,她的聪明才华与林黛玉的诗魂共鸣,而她的常人脾性则附和了薛宝钗所调度的人际关系具体而言,贾宝玉有撒手悬崖,她有“云散高塘,水涸湘江”;林黛玉有“冷月葬诗魂”,她有“寒塘渡鹤影”,薛宝钗有“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她有“蘅芷阶通萝薜门,也宜墙角也宜盆”。
总之,她的风风火火不是晴雯式的火爆,而是一种温暖的中性的过渡色,既不如林黛玉那么耀眼,也不如薛宝钗那么规范,而以其特有的正常平和构成一个常人本身;正如薛宝钗是常人世界的规范一样,史湘云是常人世界的象征天上的仙草和人间的金银,经由这么一盆温暖的火,在表现上也显得不无其乐融融 按说,上述四个人物所承担的角色已经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叙事框架,然而,读者只消仔细观察一下,便会发现整个阅读对象作为一个开放系统而言还缺乏一个因素,既作为观察对象的观察者位置尽管小说在开卷中一再指出诸如茫茫大士、渺渺真人、空空道人之类的旁观者,但在小说具体的人物世界中却得有一个人物来承接这样的旁观义务,于是,观者的角色就这样形成了,并且由妙玉担当妙玉以槛内人相对以贾、林、薛、史为核心的大观园世界,既不参与人际交往,也不卷入情感纠葛,而仅仅冷眼旁观而已小说第四十一回中品茶栊翠庵一节,从叙述上貌似宝玉、黛玉、宝钗三人观看妙玉如何行事,但从这段情节的隐喻意味上正好相反,乃是妙玉旁观这三个人的相处情景(所以读《红楼梦》光读写实层面不够,必须同时留意其隐喻性,或者回味其隐喻性):经过第三十八回中的夺魁讽和,薛林之战业已告终,三个主要当事人心中俱已明白各自的取予弃舍,从而经由这一番心平气和的品茶,在下一回中化干戈为玉帛。
三个观妙玉者,无非洁身自好而已,而妙玉观三人者,却意味深长,难以一言尽述直到七十六回的凹晶馆联诗,妙玉的旁观才以旁听的形式直接出现,从观众席上走上舞台,向黛玉湘云诉说自己的感受,甚至当场挥就自己的续作但也就是这个细节,暗示着妙玉作为旁观者身份的结束,将从宁静自洁的观者位置上掉入命定的污泥浊水之中 这五个核心人物在叙事层面的说者、歌者、行者、和者、观者角色,转入故事层面后,几乎每一个形象都在象征和关系网络的意义上意味着一个世界小说将这些如同画面上不同色域的人物世界通过核心人物以及他(她)们的副本形象背景形象分别展示出来在此,我将这些人物世界分别命名为贾宝玉形象区域、林黛玉形象区域、薛宝钗形象区域、史湘云形象区域和妙玉形象区域 在贾宝玉形象区域中,构成该区域的首先是贾宝玉形象本身在灵、梦、情三个层面上的不同侧面作为整个小说的灵魂所在,贾宝玉在灵的层面上是顽石,在梦的层面上是情种,在情的层面上则是侍者在此必须说明的是,作为灵魂象征的顽石形象,在故事中不是相对大观园世界而言,而是相对于大观园外的世界尤其是污浊的男人世界而言对于大观园女儿世界来说,贾宝玉没有什么顽气可言,他的冥顽不化全然针对大观园外的世界连同那个世界的历史。
宝玉的命名,其玉的隐喻意味不仅与顽石本相关联,而且按玉字本身的字义亦有情爱的意味,如《诗·大雅·民劳》中所言:“王欲玉女(汝),是用大谏”因此,宝玉一名,不仅有珍贵之石的词义,而且还有对情爱的珍惜之意这种含义也在他的副本甄宝玉、秦钟、柳湘莲的命名体现出来甄宝玉意味着对男女情爱的真诚珍惜,秦钟以情种的谐音表明宝玉的钟情本性,柳湘莲则以绺相连的谐音示意贾宝玉与这个世界以青丝(情丝)相连的秘密小说中描写柳湘莲出家时,特意点明“掣出那股雄剑来,将那万根烦恼丝,一挥而尽”因为贾宝玉最终的悬崖撒手也是青丝已断即与林黛玉的情丝已断因此,构成贾宝玉形象区域的首先是这个核心人物的顽石、情种、侍者的三个侧面 这三个侧面如同三个维度或如三个枝叉分别展示出贾宝玉形象区域的组合成份在顽石的维度上,读者可以看到这根枝叉从大观园女儿世界伸出去,作为大观园与外部世界的惟一精神通道与尘世相连,而贾宝玉形象的四个副本则作为这根枝叉上的四个分支,呈扇形展开,绵延人世在贾宝玉形象区域的这个部分,其基调是对立和冲突这种对立和冲突不仅在贾宝玉与以贾政为代表的成人世界的父子冲突上直接呈现,而且也在甄宝玉之于其家庭、秦钟之于学堂中的一些纨绔子弟、蒋玉涵之于亲王府、柳湘莲之于薛蟠之流的冲突中间接体现。
如果说,贾宝玉形象及其副本乃是一个形象系列的话,那么这个形象系列无论就其所处的世界还是所置身的历史而言,都是叛逆的,与之背道而驰的即便他们不置一词,但他们本身的行为方式就已构成对世界的嘲弄和对历史的批判小说通过这个形象系列弹奏出一个叛逆的主题,并且还辅之以相同的副部主题以烘托和呼应当然,这种叛逆与其说是激烈的,不如说是冷漠的,而且绝不妥协的,充分展现出顽石的顽骨和顽气 这种顽骨和顽气一旦转入大观园女儿世界,在贾宝玉那里便立即变成一种毕恭毕敬的温顺和柔情,因为在这个世界里,冥顽不化的贾宝玉乃是一个多情公子,一个神瑛侍者服侍少女,在他与其说是一种公子脾性,不如说是一种情种本相需要区分的只是,在进入大观园之前,如此一片深情在混沌未开的少年宝玉因秦氏姐弟的影响还染有些许色欲成分,但他一旦进入大观园,这种成分几乎全然净化为一种以侍者为特征的柔情蜜意贾宝玉的情欲时期是十分短暂的,宛如一个春梦,随着秦钟之死和大观园建成而烟消云散而他此后在大观园中对林黛玉一类少女的钟情,则诉诸了其本相中的侍者形象无论是姑娘小姐,还是戏子丫环,几乎大观园中的所有少女都有机会得到这位怡红公子的真心相侍不用说探春惜春,晴雯芳官,即便大观园外的尤氏二姐妹,在一次葬礼上也得到过他的小心关照;而有机会能为平儿或香菱效劳一次,则会成为他那一天中最大的快乐;更无需说他在林黛玉跟前的种种体贴和关怀。
我不知道小说如此描述贾宝玉的侍者形象是否过于诗化,但这样一片虔诚却实在让人感动,并且值得细细深思因为这不仅是在一个无视女性的国度和传统面前张扬女性崇拜,而且还将这种崇拜本身赋予了一种天地自然间的天人合一,这似乎是仅止于历史批判所难以全然概括和阐述的不管怎么说,总而言之,贾宝玉的这种侍者形象和侍者作为,是该形象区域最富有诗意的部分,也是整部小说中最为晶莹最为动人的部分这种侍者形象以一种惊人的童稚照亮世界,穿透历史,在天地间作永恒的徜徉和吟唱 作为贾宝玉形象区域的第三个部分,即情种部分,不像前面两个部分那样基调鲜明,而呈现为朦胧的、晦暗不明的模糊状态,因为这个部分属于梦境这个梦境以太虚幻境的形式展现出来,并且从大观园少女在那个奥林匹斯山上的命运注册中推出警幻仙姑对贾宝玉作为情种形象的注释:天下古今第一淫人有关这个称号,仙姑又特意向贾宝玉阐明: 淫虽一理,意则有别如世之好淫者,不过悦容貌,喜歌舞,调笑无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