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托《希腊人》绪论(汉译).doc
2页基托《希腊人》绪论(汉译)请读者权且把下列说法当作对事实的合理陈述接受下来,即历经数世纪教化而达到颇高文明程度的世界某地区曾逐渐浮现出一个民族,人口不甚多,也不甚强大,也非组织良好,但对人类生活的目的抱有全新看法,而且首次昭示了人类精神的目的所在此陈述将被详细阐明,也希望在后文中获得证实我们现在将以如下方式开始详细阐明该论点,即看看希腊人自身怎样以一种非常朴素和自然的方式感受他们与其所知的其他任何民族之间的差异至少,古典时期的希腊人习惯于把人类大家庭区分为“希腊人”和“barbarians”前古典时期的希腊人,例如荷马,并未像古典希腊人那样使用barbarians这个词汇,这不是因为他比其后代更懂礼貌,而是因为这种差异当时尚未充分显现出来其实,这与礼貌无关希腊语词汇“babaros”并非今日“野蛮人”之含义;并非厌恶和蔑视之词;并非指穴居野处茹毛饮血之人它仅指那些不讲希腊语而发出“吧吧”声音的人如果你不讲希腊语,你就是一位babarian,无论你来自某个野蛮的色雷斯人部落,还是来自东方的某座奢华城市,或是来自埃及,后者,恰如希腊人所熟知的,在希腊出现之前的诸多世纪里一直是安定文明之邦Barbaros”未必就含有轻蔑之意。
很多希腊人倾慕波斯人的道德规范和埃及人的智慧希腊人所欠东方诸民族的债务 —— 无论在物质方面,还是精神和艺术方面 —— 鲜有被淡忘者然而,这些人仍属“barbaroi”,即“异邦人”,与色雷斯人、西徐亚人[斯基泰人]等归入同类(尽管并不与之混淆)这只是因为他们不讲希腊语吗?非也!其实,不讲希腊语只是更深刻差异的外在标志:这种差异体现在,他们既不按希腊的方式生活,也不按希腊的方式思考他们对生活的态度在整体上似乎是不同的;而且一位希腊人,尽管他可能因这样或那样的理由而非常羡慕乃至嫉妒一位“异邦人”,但不会意识不到此种差异我们不妨顺便提及另一个也在自身和所有异族之间做出截然区分的民族(未算上我们自己),即希伯莱人这两个民族均强烈意识到与周邻民族的差异,尽管彼此居住得并不遥远,却在很大程度上全然不知对方,而且相互间毫无影响,直至亚历山大征服之后的时期,希腊思想才对希伯莱思想发生显著的影响,如《传道书》所显示的那样然而,正是这两种文化中最具特色的成分的相互融合 —— 即希伯莱人的宗教虔诚与希腊人的理性和人性的融合 —— 将构筑成未来欧洲文化的基础然而,Gentile [“非犹太人”]和Babaros 是迥异的概念:一个概念是纯属血统和宗教的,另一个概念只是偶然涉及血统但全无宗教内容。
那么,又是什么导致希腊人做出如此区分呢?这种区分又有什么正当理由吗?尽管东方的古老文明在处理实际问题时常常很灵验,他们的艺术有时也并不逊色于希腊,但他们在精神上是贫瘠的,这样说或许是个答案,一个真实而充分的答案在众多世纪里,成百上千万的人们都有其生活经验 —— 而凭借这种生活经验,他们又做了什么呢?什么也没有!每代人的经验(除了某些完全实际的经验)都伴随他们的死亡而入土,连森林中的树叶都不如,这些树叶至少肥沃了土地那些使一个民族的生活经验得到提炼、保存和扩充的东西是文学在希腊人之前,希伯莱人创造了宗教诗和爱情诗,以及先知们的宗教诗和滔滔雄辩,但(除了小说以外的)所有其他的文学形式都是希腊人创造并加以完善的异邦人”的历史年表与修昔底德之间的差异是一个孩童与一位成年人的差异,这位成年人不仅自己懂,还能使自己所懂的东西惠及他人史诗、历史和戏剧;哲学的各个分支,从形而上学到理家术;数学和诸多自然科学 —— 所有这些均源于希腊人然而,如果我们询问一位古希腊人,他与异邦人的差异何在,我想,他不会把希腊精神的非凡成就置于首位,即使他清楚,他对绝大部分事情的处理更为明智例如,德摩斯蒂尼,在抨击其公民同胞对马其顿腓力的软弱政策时,曾这样说:“你们比一位想打拳击的异邦人强不了多少。
击打他的一个部位,他的手就会挡住那个部位,击打另一部位,他的手也随之移到那里他也不会首先想到那些让我们如此有理由羡慕的神庙、雕像和戏剧他会说,而且事实上确已说过:“异邦人是奴隶;我们希腊人是自由人那么,他所谓的希腊人的“自由”和异邦人的“奴役”是何所指呢?我们必须小心谨慎的是,不要只从政治角度加以解释,尽管其中的政治涵义亦颇重要从政治上讲,它[自由]的含义不必非得指人能够支配自身 —— 因为人常常是身不由己的 —— 而是指,无论他的国家是被怎样治理的,他的国家都尊重他的权利国家的事务是公共事务,而非某位独裁者私人关注的事情支配人行事的是法律,人所共知的尊奉正义的法律如果他的国家实行完全的民主制,他就充当参政者 — 而希腊人所理解的民主是现代世界不理解也无法理解的政体;然而,即便不是民主政体,他至少是一位“成员”,而非臣民,而且政府的[统治]原则是被公众所了解的专制政府是对希腊人灵魂深处的冒犯而当他面对更富庶的文明程度更高的东方国家时,他所看到的恰恰就是这些:宫殿政府,专制国王的统治;不是像早期希腊君主秉持正义原则进行统治,或按照上天所赐的法律进行统治,而是只根据个人意愿进行统治;不必向诸神负责,因为他自己就以神自居。
被这样的主子统治的臣民就是奴隶然而,eleutheria这个词汇,仅译为“自由”并不完整,还有更丰富的内涵,尽管“自由”的含义已足够丰富了奴役与专制是摧残灵魂的,因为荷马说:“如果受奴役的日子降临到某个人身上,他的男子汉气概就被宙斯拿走一半了东方的叩拜风俗给希腊人不“自由”的印象;在希腊人眼中,这是对人类尊严的冒犯即使是对神明祈祷,希腊人也像祈求人那样,保持站立姿态,尽管同其他任何人一样,他深知人神间的差异他清楚自己不是神,但起码是个人他知道,对效仿神明的人,诸神会毫不留情地立刻把他击倒,他也知道,在所有的人类品德中,他们最推崇谦逊和敬重的品德但他们也记得,神与人是一母同源的: 一个是神族,一个是人类种族 或译成:“神族与人族是同一个种族我们都从同一个母亲那里获得生命但我们的力量却有天壤之别;我们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而他们却拥有不朽的黄铜天宫,那是他们牢固的住所品达在一段高贵的诗歌中是这样讲的,但这段诗歌时而被学者们误译为“诸神是一个种族,人类是另一个种族”,他们本应理解得更准确些然而,品达在此表达的总的观点是人类的尊严和弱小;而这正是贯穿于全部古典希腊文学中的悲剧音符的根源正是意识到做人的尊严,才使这个被我们不完整地译为“自由”的词汇获得了如此的迫切性和如此的分量。
但还不止于此(不只是这些差异)那些并非生活在东方专制主义之下的“异邦人”如北方民族,他们生活在希腊人自身刚刚摆脱不久的部落状态中这些人与希腊人的巨大差异又是什么呢?如果这种差异并不仅仅体现在希腊人的文化优势上这个差异就是,希腊人发展了一种政体形式,被我们笨拙地不精确地译作“城邦”—— 因为没有什么现代语言能译得更好 —— 这种政体形式既激发又满足了人类更高的本能和潜能关于“城邦”,我们本来能讲很多;这里能做出如下评述就足够了,即城邦从最初的地方性的公共安全联合体演变成人们的道德、心智、审美、社会和实际生活的核心,以一种无论早前还是以后的任何社会形式都不曾做过的方式来开发和丰富这些因素其他政治社会的形式似乎是静止的;而城邦是希腊人用来有意识地努力创造比以往更出色的社会和个人生活的工具这的确是任何一位古希腊人在其同胞的诸多发明中置于首位的东西,即他们找到了最好的生活方式不管怎样,亚里士多德就是这样想的,因为他的那句通常被译作“人是政治的动物”的话,其真正的意味是:“人是一种动物,其特性就是生活在城邦中如果你不生活在城邦里,你就不是最完美最典型的人异邦人不生活在城邦中;这就是重大的差异对有如此多的话可讲的一个民族,在这部解释该民族的书的编排上,我让自己把更多的笔墨放在碰巧让我感兴趣的地方,而不是试图以一种系统的甚至可能是潦草的方式在整个领域中面面俱到;而且,写到亚历山大大帝时,即城邦终结之时,我就突然搁笔不写了:并非我认为随后几个世纪的希腊不重要,相反,我觉得这部分太重要了,不能将之塞入最后一章敷衍了事,这种处理方式是司空见惯的。
若蒙诸神假以时日,我将另卷撰写希腊化和罗马时期的希腊我将尽可能多地让希腊人自己讲话,我希望能展现出一幅相当清晰和均衡的画面我试着不将其理想化,尽管我讲的是伟人而非小人物,讲的是哲学家而非无赖从山颠之上才能俯瞰全景[居高才能望远]:还因为天下的无赖都是雷同的,尽管希腊鲜有既坏又蠢的无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