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代的饥饿(日报-.5.4).doc

1970年代的饥饿安然我经历过十来年吃不饱肚子的日子说起来许多人不相信：一种生于1970年的人，会挨过饿？但事情千真万确在1970年代经历的饥饿，尽管不至于象别的年代那样会饿死人，但那种进一步骨髓的感受，仍然教人终身难忘我至今都觉得，我对粮食的格外爱惜，某些特别的饮食习惯，例如不喜欢吃粗粮，不会在会餐时象许多人同样喜欢叫上一份粗粮“大丰收”，都跟经历过饥饿直接有关我出生在林场的一种工人家庭表面上看，家里每月均有工资收入，日子并不伤心可事实上，林场工人那点可怜的工资，也仅聊胜于无，连维持家庭平常的穿衣、日用和上学都艰难异常，更别说有多少能用在吃上面了那时正赶上国家粮食匮乏，林场工人实行粮食配给制，大人一种月30斤米4两花生油，小孩一出生配10斤米，周岁时加两斤，此后每长一岁加一斤，28斤封顶有时米还不给足，会搭上几斤面粉对于要吃上三大碗干饭，才干填饱缺少油水的肚子，才有足够力气干活的林场工人来说，每月30斤米肯定是不够的而每月的10来斤米，也主线无法满足得了正在长身体的小孩子们的胃口孩子多的家庭，米更快缺尽管干重活的一线工人会有每月15斤米的补贴，尽管每个家庭都会在山前屋后开开荒地种菜种粗粮来帮补粮食的局限性，可也还是没有可以解决吃饱的问题。

打记事起，粥配粗粮就是我家里一日三餐最常用的主食，干饭并不是每天均有得吃的粥自然是白粥，粗粮或者是蒸木薯、红薯和芋头，或者是炒晒干再用水泡软的木薯片，有时也煎木薯粉做的饼子这样的搭配，吃的时候很容易就吃饱了，可一点都不经消化，远还没到下一顿的时间，饥饿的感觉就出来了常常是还在课室里上着课呢，肚子就会不争气地叫起来，教师讲什么也没心思听进去了最要命的是随父母干林活才干到一半时肚子饿，例如在山上砍树，正要把砍好的树扛下山去，肚子一饿，双腿就会发软，浑身冒虚汗，一种不小心，会摔个跟头，连人带树一块滚下去这样的搭配，除了让人老是尴尬地控制不住放屁外，还会严重损害身体，特别是吃多了木薯时木薯是寒性食物，极伤胃，吃木薯的时间长了，一张口说话，口水就会流出来还会让人患上胃痛的毛病，我一家人胃寒胃痛的毛病，就是在那时候落下来的而体质较弱的我，有一回吃完煮木薯后不久，便恶心呕吐、头痛头昏，躺在床上直打滚妈妈吓坏了，匆忙请卫生员来一看，说是木薯中毒，没有特效药，只得任由我吐了个翻江倒海，折腾到半夜，才安静下来如今不喜欢吃粗粮，也就是由于当年吃得太多了，本能地生出排斥来饥饿可没让我少做丢脸的事虽然我家家教极严，我和妹妹不会象别家的小孩子同样常去偷林场里种的水果或花生吃，但有时也会冒着被妈妈揍一顿的风险，偷偷地把手指伸到家里装白糖的玻璃瓶里，蘸些白糖吃来解馋。

七岁那年，有一回跟外婆去赴一种农村的喜宴，同桌吃饭的大妈大嫂吃得飞快，我还没吃几口呢，她们就说吃够了，掏出自带的碗盆，要把剩菜带走我急了，想多挟上几块平常难得一见的肉，忘了妈妈始终教导的自己的筷子不能从别人的筷子上下穿过去的规矩，筷子乱伸，和别人的筷子打成一团，一不上心就把热烫的肉丝炒粉掉到一位大妈的手上，把大妈烫得哇哇叫，大妈狠狠地瞪我一眼，让我一下子就羞红了脸就是如今想起，脸都还发烫我和妹妹最快乐的事是妈妈“突击”，就是晚上加班干诸如修路、修水利或平整土地建房子之类的活由于深夜“突击”回来的妈妈，总能带回一大碗香喷喷的炒米粉，然后叫醒我们起来吃哪怕是在寒冷的冬天，哪怕被窝再温暖睡得再沉，妈妈一叫，再一闻到米粉的香味，我立马就会苏醒过来，爬起来接过米粉就吃我的妹妹是个瞌睡虫，每回吃米粉时都半梦半醒，得由妈妈搂着喂她吃有一回早上醒来伤心大哭，说晚上我们吃米粉没叫她，任凭我们解释半天说已经在她闭着眼时喂她吃过好多了，她就是不信，直到妈妈发誓下回“突击”时一定叫醒她，她才罢休这事也成了随着她成长的笑话能吃上肉是件很奢侈的事那时的猪肉是要用肉票来买的妈妈是出纳，负责一月两次替工人们买肉头天晚上，大伙会把肉票和钱交给妈妈，妈妈则一一记好各人买的是猪的什么部位的肉或骨，买多少。

待买回来后，就分开称好，挂在我家的走廊上，等各人下班后来取我和妹妹常盼望挂在那里好久都还没被取走的肉中，最大的一挂是我们家的可最后我们总会失望，总是最小的那挂被拿到我们家厨房，甚至所有的肉都被别人取走，没有我们的份虽然家里也养鸡，但鸡的数量有限，并且得留着下蛋，什么时候杀鸡有严格的筹划安排，一般会留到过年过节的时候，平常是不杀的有一回我劈柴时，不小心把邻居家来找虫子吃的鸡劈死了，妈妈执意把自己的鸡赔给邻居，把那只不幸殒命的鸡煮来吃了没挨揍不说，还捞着了香喷喷的鸡肉吃，经历了如此由巨怕到狂喜的大转折，因此如今都记得饿能生智我们这些饿急的小孩子们，可没少挖空心思找吃的林场的山山水水，无私地给我们提供了许多填肚子的食材，尚有找食材过程中的乐趣山里的野果，是我们最喜欢的零食，特别是山棯子每到夏季，林场漫山遍野都挂满了胖嘟嘟的椭圆形的紫色山棯子果，只需看一眼，肚子便会不争气地咕咕叫，摘一颗放进嘴里，口舌生津，那种美味，让如今人工种植的草莓和桑果，简直弱爆了而林场里大大小小的溪流，更是我们施展拳脚的地方只须拿个小鱼网或簸箕，在小溪小河的草丛里胡乱捞一下，便会捞出小鱼小虾来，运气好地时还能捉到大鱼如果挽起裤腿跳到水里，则会摸到田螺和青蚌等贝壳类的东西。

最故意思的还是拿把铁锹，来到一条水流不多的小溪里，把溪里的淤泥铲到溪边的小路上，这时便会看到有泥鳅或黄鳝从泥里钻出来，活蹦乱跳我和小伙伴们常背着大人，找来一只家里废弃的铝锅，就在溪边支起来，煮上一锅缺油少盐的生猛河鲜，慰藉我们久不知肉味的肚子好在，我经历饥饿的时间并不长随着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改革开放之风席卷神州大地，粮食匮乏的问题开始慢慢好转1980年后，虽然林场工人还是实行粮食配给制，但可以到粮油经销部购买高价米，并且那时的工资也涨了，可以腾些某些买米了，基本就辞别了粥加粗粮的搭配再后来，走在改革开放前列的广东取消了粮食配给制，人们可以在市场上自由购买粮食，吃不饱肚子的日子就一去不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