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历久弥新风华未老.docx
19页Word文档下载后(可任意编辑) 故宫:历久弥新,风华未老 孔冰欣 大明王朝,永乐四年(1406年),闰七月壬戌 太宗朱棣做了一个决定 这个决定,《明实录》如是记载:“……文武群臣淇国公丘福等请建北京宫殿,以备巡幸遂遣工部尚书宋礼诣四川,吏部右侍郎师逵诣湖广,户部左侍郎古朴诣江西,右副都御使刘观诣浙江,右佥都御使仲成诣山西,督军民采木人,月给米五斗,钞三锭命泰宁侯陈珪、北京刑部侍郎张思恭督军民匠砖瓦造,人月给米五斗命工部征天下诸色匠作,在京诸卫及河南、山东、陕西、山西都司、中都留守司,直隶各卫选军士,河南、山东、陕西、山西等布政司,直隶凤阳、淮安、扬州、庐州、安庆、徐州、和州选民丁,期明年五月俱赴北京听役率半年更代,人月给米五斗,其征发军民之处,一应差役及闸办银课等项,悉令停止 一项伟大的工程,即将诞生——紫禁城的营建,伴随着彼时大明冉冉上升的国运,如朝阳初举,最终,明确了帝国的统治中心,自南京迁移至昔日燕王、当今圣上的龙兴之地,北平 永乐十八年(1420年),“凡庙社、郊祀、坛场、宫殿、门阙,规制悉如南京,而高敞壮丽过之通为屋八千三百五十楹”的紫禁城,“至是成”。
尔后,24位皇帝于此居住生活;尔后,改朝换代,战火纷飞,风云变幻,时移事易600年过去了,曾经象征着至高皇权的紫禁城,一个转身,复以拥有 1807558件(套)藏品文物、年均参观人数1500万的故宫博物院的巨丽气象,再谱盛世长卷 2020年9月10日至11月15日,《丹宸永固:紫禁城建成六百年》大展拉开帷幕宫门开启,即是交缠了光荣、阴谋、花月、鲜血的沧桑历史:明代永乐“青玉明成祖谥册”、《朱瞻基行乐图》、《徐显卿宦迹图册》等;清代乾隆参与设计的金瓯永固杯、皇帝大婚时的配置文物、末帝溥仪退位的“诏书”等——什袭珍藏,琳琅满目,前朝旧事叙不尽而来客参展完毕,透过文物以史为鉴,但觉封建制度作用下,无论开端多么辉煌,“未有不亡之国、不掘之墓”然阿房宫、未央宫、大明宫……当众多赫赫有名的宫殿或毁于天灾、或没于兵燹,故宫仍能屹立不倒,四方拜谒,你又不得不感叹:是非成败转头空,唯文明不朽耳 恍惚登临殿阁,如今“故”梦重温江河如昨,青山依旧,静静迎接着,下一个600年京畿 天上紫微垣,地上紫禁城 今北京一带,事实上地处中原王朝的边缘,长期以来只是一个州郡级的首府而已。
北京作为中原王朝的陪都以至首都,是边疆少数民族入主中原后逐渐形成的 1153年,为加强对中原地区的统治,金朝将首都从上京会宁府(今黑龙江阿城)迁至燕京,改称中都大兴府;1267年,元世祖忽必烈亦对金中都城另眼相看,视为京畿重地,自开平府(今内蒙古正蓝旗东)迁都至此,后改称大都金、元的情况相同,既要统治中原,就不可能将首都设在民族的发祥地,却也不能离得过远于是,北京成为最合适的地方;何况,由于边疆民族的入主中原,带来了东北与北方的辽阔版图,使得原来天下之中的位置,有了新解释金人梁襄尝云:“燕都地处雄要,北倚山险,南压区夏,若坐堂奥,而俯庭宇也又居庸、古北、松亭诸关,东西千里,险峻相连,近在都畿,据守尤易说的就是一种地理上的气势 1367年,吴王朱元璋命中书右丞相徐达为征虏大将军、平章常遇春为副将军,率军25万北进中原北伐中发布告北方官民的文告,提出“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的纲领,以此感召当地百姓共同抗元次年,朱元璋称帝,建立明朝,以应天府(今南京)为首都不过,老父亲钟情离“革命根据地”淮西老家很近的南京,做儿子的偏偏别怀所爱朱棣强硬撬走可怜侄子朱允炆的皇位后,心心念念惦着的,还是北平。
永乐元年(1403年)二月初,朱棣在京师的南郊祭祀完天地,回到奉天殿,文武群臣行庆成礼这时,礼部尚书李至刚等人提出了改北平为北京的建议,正中朱棣下怀,当即答允作为刚刚登基的新帝,他面临太多棘手的问题,正处于一种十分微妙而不安的气氛中:对建文帝旧部的杀戮仍在继续,手段严酷,自己都略觉惶惑;建文帝的神秘失踪,更有如芒刺在背;尤其一日早朝时,御史大夫景清竟暗藏利刃,欲为故主报仇,惹得天子雷霆震怒、噩梦频频……祸不单行:北京、河北、山东、河南闹饥荒的消息传来,江南水患爆发的奏折也接踵而至朱棣在南京住得越來越不舒服,当年五月,主动表示要对北京实施国都礼制,但遭到礼部和太常的激烈反对 君主的定夺无转圜浩浩荡荡的移民队伍涌向北京,更多的大臣开始揣摩上意于是,当一年前出发的郑和舰队还在大海上航行时,1406年,另一项雄心勃勃的、关于营建北京宫殿的诏书,正式下发 宫殿的所有木料,都要求用上好的楠木,如此奢华讲究,堪称绝无仅有入山一千,出山五百”——伐木的艰辛和漫长,超过所有人的经验,持续了十几年石料大部分采于房山大石窝和门头沟的青白口,动辄重十多吨,甚至两三百吨据说,开采一块三百多吨的石料,须动用一万多名民工和六千多名士兵,耗资十一万两白银。
室内宫壁上的杏黄色颜料,产自河北宣化的烟筒山,研究紫禁城建筑的专家认为,这样的备料时间,或长达十年之久…… 倾全国之力,筑紫禁之巅 永乐十四年(1416年),万事俱备朱棣多年处心积虑的迁都欲望,突然变成群臣的“合意”永乐十八年(1420年),北京宫殿和北京城建成,大明王朝,有了新的“圣地” 然而,恰似大唐的长安无法真正“长治久安”;大明的皇城,也无法真正“丹宸永固”——实际上,紫禁城竣工的次年,一场大火便焚毁了前三殿嘉靖三十六年(1557年),大火又起,前三殿、奉天门、文武楼、午门全部遭殃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前三殿、后三宫再度被烈焰灼烧……而这个时候,王朝的国祚,早已通过桩桩事件,呈现出不祥的迹象了 1555年,即嘉靖三十六年紫禁城那场大火的两年前,一小股倭寇从浙江登陆之后,居然长驱直入,一路杀到安徽,差点打进了南京城,最后逃窜到苏州,才被“沙兵”(民兵)歼灭此回惊人的失败,牵扯到京营(守备京师的三大营,包括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衰落的问题国朝民间虽有壮士,可以京营为代表的大明军队,却甚为不堪;明朝中后期南京武备废弛的乱象,因之被彻底撕开了——而南京的武备废弛,是整个明朝南方军事败局的缩影。
宫殿的所有木料,都要求用上好的楠木,如此奢华讲究,堪称绝无仅有 另一方面,1582年,即万历二十五年紫禁城火灾的15年前,西班牙人桑切斯(Alonso Sanchez)与意大利人马泰奥里奇(Matteo Ricci),分别辗转来到了澳门作为耶稣会的传教士,他们希望将自己的“上帝”带入大明在桑切斯看来,要想让岩石裂开,“只有一个好办法,就是借重武力”但马泰奥里奇不能认同他的主张,二人划清了界限,分道扬镳给友人的信里,马泰奥里奇表态道,“我们来到中国是为缔造和平,励德修身,而非为交战、作乱而来”他相信,“以学术收揽人心”才是让岩石裂开的“最善之法”1594年前后,摸索出一点“于异国谋突围”心得的马泰奥里奇,开始往大明儒生的方向靠拢,由此拓宽了社交圈1596年,他将自己熟知的西方关于交友的格言与故事翻译出来,经白鹿书院山长章潢修改润饰,以《交友论》为书名结集出版这是马泰奥里奇的第一本中文著作,遂署了一个中文名字,利玛窦 利玛窦希望大明的统治者能够接纳自己的教义,历经重重波折,终于凭借两架自鸣钟成功“翻身”——作为送给皇帝的礼物之一,自鸣钟博得了万历的欢心,至于其余的万国图志、西琴之类,朱翊钧用诚实的反应证明了:朕不怎么感兴趣。
1610年,“漂洋过海访大明”的意大利人在北京去世他带来的关于西方的信息,没有在古老的东方帝国引起任何强烈的共振 今天,当游客们走进故宫博物院的钟表馆,将为里面中外制造的、各式精美的钟表而惊艳这些钟表除有打时打刻的计时功能外,还利用机械联动原理,使装饰的人物、鸟兽、花卉等玩艺系统不断变化,呈现各种动作,可爱悦人利玛窦走了,而珍贵的钟表留在人间,继续忠实地记录光阴的流转权柄 约定俗成的看法认为,武备、军事上的废弛,昭示着王朝败落的种子已经埋下;思想上起初对西方信息的漫不经心,导致了大航海时代先锋舵手地位的缺席 老大帝国危机四伏,皇帝岂能坐视不见?他们究竟在乎什么?答案倒也显而易见:一切矛盾,总是统统让位于一个关键词的——权力 权力,只有权力,才是一个皇帝绝对不舍得放手的 而言及大明的权力、大明特色的政治体制,必绕不开宦官一节 有明一代,宦官体系的规模逐年上升等级上,由高至低排序,依次是太监(通常担任各个衙门的长官或者是镇守太监)、少监、监丞、乌木牌(乌木牌和手巾、小火者都承担着皇宫内的苦力活)职能划分上,对内者负责皇宫维持和运作,对外者监视各地,担任各地方守备甚或皇帝特使。
设在皇宫的机关,是包括十二监、四司、八局在内的二十四衙门其中,司礼监是内外宦官系统的核心,从某种意义上实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身为皇帝的亲信,参政的宦官倘若“不走正道”,便天然拥有结党、构陷、剥削、贪腐的能量皇帝与宦官之间的关系是复杂的,许多宦官长期随侍在侧,与皇帝的私人感情相对深厚;但他们毕竟只是“家奴”,皇帝宽容地赐予权力并默许其种种出格行为,无非利用他们钳制现有体制下的高级官员及满足自己规则之外的“想法”罢了一旦风向有变,宦官被抛弃,背上天大的锅,亦为皇权司空见惯的操作 帝王的猜忌与控制欲没有尽头,明朝内廷的特务侦察机构——“厂卫”,由是诞生厂,指东厂、西厂、内行厂(头目多由司礼监太监充任);卫,指锦衣卫因为是压制文官势力的出鞘利器,数百年间,“厂卫”的风评向来极差,遭到数不胜数的口诛笔伐 看啊,这就是从前的紫禁城它的正极,煊赫、繁盛、光华夺目;它的负极,却滋衍了一个可怖的权力的修罗场大明的皇帝们殚精竭虑,指望王朝千秋万代,奈何天不遂人愿,昏昧的时局、沉重的赋役、残酷的党争、起义的队伍、人性的自私、气象的灾害、鼠疫的作乱……终汇成一曲“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的沉痛悲歌。
紫禁城易主的结局,到底难以避免威权的逼迫,则陷入新的轮回 崇祯十七年(清顺治元年,1644年),李自成军攻陷北京,但很快又被清军在山海关击败向陕西撤退前,李闯王霸气邪气发作,放火将紫禁城付之一炬,仅武英殿、建极殿、英华殿、南薰殿、四周角楼和皇极门有幸逃过劫难五月初二,清军入京,紫禁城为其接管同年十月,顺治在太和门向全国颁布登基诏书,清王朝正式定都北京此后,历时14年,中路建筑基本被修复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紫禁城其余被毁建筑,部分开始重建康熙三十四年(1695年),基本完工 剃发留辫、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入关之时,清军即以强大征服者的姿态,张扬了其暴力统治的基础;宣告执掌帝国的权柄后,更变本加厉,且进一步“驯服”了国内的文化精英康、雍、乾三代,朝廷发起的文化活动,一部分是压制明代开始的王阳明心学传统;另一部分,则是严防知识分子的反清运动清朝皇室用修明史的名義,抓住对明清递换之际的历史解释权,取缔民间修撰的明史稿,发动大规模的文字狱,吓阻汉人再作同样的尝试政府还主动编撰大型的丛书,例如《四库全书》,选择性地排斥不利于“夷狄”的记载——这些大型的编撰工作,动员了大量学术精英参与,儒生们因此被“围困”、被笼络。
文化的闭关,恰于清代所谓“盛世”之际开始;到了清末,中国必须接受西方的文化时,从元明以来到清初的西方影响,实已湮没不彰不仅文化闭关,这个“盛世”,文化活力整体消沉,“万马齐喑”的死寂的暮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