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莳萝泡菜 by Katherine Mansfield 六年后，她又一次见到她竹台旁的日式花瓶里插着纸水仙她就坐在那里，剥着一只橘子 她昂首眼神交汇相识的一瞬她感到她的颤抖她不结识她她微笑，她皱起眉头她向她走来，她闭上眼睛然后，仿佛黑暗的斗室中划亮一根火柴，男子睁开眼，神色喜悦她放下橘子，把椅子推后 “薇拉！”她很惊讶真是的，有一刻我都没认出你来点咖啡？” “嗯来点咖啡好了她坐在她对面 “你变了真是变了许多她看着她急切而兴奋的样子你较好，从没见你这样精神 “是吗？”她揭起面纱，松开高领大衣的纽扣总觉得有点不舒服我受不了这样的天气，你懂得„” “啊，是啊你讨厌冷 “恨死了她冷得微微颤抖糟糕的是，人年龄越大，就„” “不好意思她打断她的话，叩着桌子，让女服务生过来给我来点咖啡和奶油又问她：“你真的什么都不想吃？” “不什么都不用 “那就这样吧她笑着，又拿起她的橘子你刚刚说，人年龄越大，就——” “越觉得冷！”她笑了脑海中的回忆历历在目她的鬼把戏，有事没事打断她的话她记得多清晰而六年前，她曾为此多么恼怒„ “越觉得冷„”她反复着她的话，也笑了啊，你的话还和从前同样另同样东西也一点都没变——你美丽的声音。

不懂得为什么，我始终在想，你的声音，会变成„嗯，一种魂牵梦绕的回忆还记得邱园里，我们一起度过的第一种下午么你很惊讶，我什么花的名字都不懂得那些花名我至今一无所知但后来，每当阳光温煦的日子，我便仿佛看见一片光亮的色彩，听见你的声音天竺葵，金盏花，马鞭草„„还记得那个下午么？” “嗯她轻轻长叹记忆中的那个下午，只是荒诞的一幕一大群人在宝塔中品着茶，而她像一种疯子——拿着草帽扑打黄蜂，赶它们走那种认真和愤怒大煞风景她十分头痛 目前，她说着那些话回忆徐徐淡去也许她说的更对那个美丽的下午布满鲜花，和„„温煦的阳光她脑海中反复默念着最后这个词一片温暖中，恍如昨日又一幕尘封的记忆浮目前脑海她看见自己坐在草地上，她躺在她身边忽然，她翻了个身，把头靠在她的裙沿上 “我乐意，”她低沉，忧伤地说，“乐意目前的自己已经服毒，正在慢慢的死去死在这里 她依偎着她 “为什么这样说 她只是发出轻轻的呻吟，拉着她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脸颊上 “我懂得，我将深深爱上你也会在痛苦中饱受煎熬由于你永远„永远不会爱我   目前的她，无疑已经比那时好了诸多当年的空想踌躇已经荡然无存她目前有着一种找到人生定位的男人所拥有的气质她也肯定挣了大钱。

衣着光鲜这一刻，她从兜里拿出一盒俄国香烟 “抽烟么？” “嗯她的眼神在烟盒上游移看上去不错 “我特意叫圣詹姆斯街上一种小子给我订做的我平时不怎么抽烟但是真要抽，就一定得抽好的抽烟不算是习惯只是一种奢侈品而已——就像香水你还喜欢香水吗？啊，那时我在俄国„„” 她插了一句你真去俄国了？” “哦，对我在那儿呆了一年多你忘了么？那时我们还商量着去那儿的事我历来没有忘掉„„” 她不自然地笑了笑往后靠在椅背上 “很奇怪不是吗曾经我们筹划中的所有旅行，我都真的去了事实上，过去的三年，我都在始终不断地旅行科西嘉岛西伯利亚就剩余中国我也打算去那儿，只等战争一结束 她轻轻地说着在烟灰缸上弹着烟灰那一刻，她觉得心里，那头沉睡已久的野兽动了一下伸展四肢，打着哈欠，竖起耳朵忽然间自己跳了起来，期盼，渴望的眼睛，凝望着那些遥远的地方 但她只是微笑淡淡地说：“我多羡慕你 “那些旅行„真好特别是俄国有些日子我还在伏尔加河的船上住你曾弹过那首伏尔加船夫曲，还记得么 “记得心中那段旋律开始响起 “目前还弹么？” “不没有钢琴了 她一愣那架美丽的钢琴怎么了？” 她脸上有一丝苦笑几年前的事 “你那么喜欢音乐 “目前没时间弹了。

她说   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伏尔加河上的生活，”她继续说：“真是特别一两天后，你都不能想象，自己过着这样的日子也不必太懂俄语——船上的生活足以让你和那些人打成一片你和她们一起吃饭，一起过日子，夜里是无尽的歌声 她微微一颤仿佛听见船夫嘹亮悲壮的歌声再次响起，看见大船漂在幽暗的河上，两岸是清冷忧郁的树„„ “你会喜欢俄国生活的方方面面她热切地说那真是很不一般，让人激动，让人觉得自在那些农民也友善极了有天晚上，我和某些朋友去黑海边野餐我们带了晚饭喝香槟酒，在草地上享用这时一种车夫走过来‘尝尝莳萝泡菜她想和我们分享这美味那正合我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恍惚间，她仿佛就坐在黑海边的草地上神秘的黑海，犹如天鹅绒般漆黑一片宁静柔软的海波，缓缓冲刷着海岸她看见草地上的一小群人月光下，她们苍白的脸和手车夫远远地坐着膝上有块布，里面是她的晚饭尝尝这莳萝泡菜吧她不懂得莳萝泡菜是什么但她看见一种绿色的玻璃瓶里面的红色辣椒仿佛鹦鹉的嘴很明白你的意思 随后是短暂的沉默她们望着彼此从前，她们也曾这样相望感觉彼此的灵魂，恍如紧紧拥抱着对方，坠入同一片深海满足，徐徐被沉没就像一对悲哀的情人而目前，她对她说：“你真是个好听众。

懂得吗，每次你那双狂野的眼睛看着我，我就觉得自己会告诉你某些事某些从不对其她人说的事 她的声音里隐藏着一丝嘲讽么？她不懂得 “我记得多清晰，一天夜里，我给你买了棵小圣诞树，告诉你我童年的过往我多么的不幸逃到院子里的大车下，待了两夜没被人发现你听着，眼睛闪烁着感觉你仿佛让那棵小树也和你一起听就像在一种虚幻的故事里 “那条狗叫波桑！”她兴奋地喊 她并没有接下去什么狗？你养过一条狗？” “不，没有我说的是你小时候院子里的那条狗 她大笑着啪的一声关上烟盒 “是吗？我都忘光了一切恍如隔世，都不敢相信，六年就这样快过去了今天认出你——我的思维不得不做出大的跳跃，去回忆那些时光她敲着桌子我常想，过去我曾让你多么厌烦目前我算真的明白了，为什么那时你会给我写那样的信——虽然那时，这封信差点要了我的命有一天我又找到它读着读着，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写得多巧妙啊——把我刻画得入木三分她抬起头你不会要走吧？” 她重新扣好大衣，放下面纱 “是的恐怕真得走了勉强作出一种笑容不要，你别走就一会儿好吗？”她抓起桌上她的一只手套紧紧地抓住似乎这样可以拉住她这些日子我几乎没有人可以说话了，仿佛回到一种野蛮人的状态她说：“是我说了什么伤害你的话？” “一点都没有。

她撒了一种谎而她看见她的手指，摆弄着她的手套心中的怒气消退了许多 “那时我真但愿，”她轻轻地说：“能变成一条地毯让你走在上面，不被锋利的石子伤着，也碰不到讨厌的污泥没有比这更自私的了我只是渴望，终于有一天，我能变成你的魔毯，带你去那些你渴望已久的地方 当她说着这些时，她抬起头，仿佛喝下一杯酒胸中那头奇怪的野兽，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我觉得世间，再也没有人比你更孤单了她继续说但也许，你是这世界上，唯一真正活着的人„” 啊„上天！她做了什么！她怎么敢，就这样抛弃自己的快乐„这是她唯一的男人，曾经真正懂得她的男人„太晚了吗？已经太晚了吗？„ “那时你没有朋友我多么理解由于我也是目前仍旧是那样么？” “是的她轻轻叹气仍旧是那样我„一如既往地孤单 “我也是她笑得很温柔仍旧是那样 忽然，她用一种迅捷的姿势，把手套还给她椅子在地板上摩擦着曾经不可思议的那些东西，目前看来，却是那么清晰那仅仅是，我们都那么自私，那么关注自己我们紧紧地包裹住自己，心中不曾给她人留下一种角落你懂得么„„”她哭了天真而诚恳   她走了她坐在那里，如遭雷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