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时吴语文献中“咿”类字用法的总结分析.docx
7页明清时吴语文献中“咿”类字用法的总结分析 明清时出现大量吴语撰写的方言文学作品,不同作品在记录同一方言词时往往有不同写法,以表示“又”这一意义的词为例,就有“咿”“吚”“咦”“以”“夷”“伊”“亦”等写法其中,“咿”在文献中的用法表现得最为丰富,我们暂且称这类字为“咿”类字我们以“咿”为切入点,比较其具体使用情况,对明清时吴语文献中“咿”类字的用法进行分析和总结然后利用历史文献中有关吴语的记载及现代汉语方言材料,总结语音发展演变规律,探讨“咿”类字的来源 一、“咿”的意义和用法 “咿”大量出现于《海上花列传》①人物对白中,主要有以下五种用法: (一)表示重复某一行为或动作(1)娘姨转身向文君道:“难末好哉!三个局还勿曾去,老旗昌咿来叫哉!”(44 回)(2)高亚白要搭赸开去,顾见小赞一傍侍立,就问其菊花诗阿曾做小赞道:“做末咿做仔一首,勿晓得阿对61 回) (二)表示两种或两种以上行为或动作同时存在(3)黄翠凤当着王莲生,即向罗子富说道:“……我来里楼浪,刚刚听见,咿气末咿好笑48 回) (三)表示意思上的递进(4)多时,小红始答道:“我故歇是勿曾说耐倽,得罪耐。
耐来里说我勿快活,咿说是猛扪①闲话耐末说仔别人倒勿觉着,别人听仔阿快活得出?”(28 回) (四)用在否定句中,起加强语气的作用(5)小红才向莲生说道:“……时髦倌人生意好,寻开心,要去姘戏子像我生意阿好嗄?我咿勿是小干仵勿懂事体,姘仔戏子阿好做生意?”(34 回) (五)有转折意味,与“却”意义相近(6)痴鸳道:“怎晓得俚哚?一句闲话勿对末就打打个辰光,大家勿让打过仔,咿要好哉该号小干仵,阿要讨气!”(36 回)另外,《海上花列传》人物对白还会使用与“咿”有部分相同用法的“吚”,如下: (一)表示重复的人或事(7)双珠道:“吚是阿金哚哉,成日成夜吵勿清爽阿德保也勿好3 回)(8)阿招却低声告诉道:“昨日一夜天吚勿曾困困好仔再要起来,起来一埭末咳嗽一埭,直到天亮仔坎坎困着17 回) (二)表示两种或两种以上行为或动作同时存在(9)雪香道:“我倪子养到仔实概大,吚会吃花酒,吚会打茶会,我也蛮体面哚,倒说我覅面孔!”(6 回) (三)用在否定句中,起加强语气的作用(10)韵叟乃以正言晓之,道:“耐覅去搭阿哥说照耐年纪是该应定亲个辰光耐吚无拨爷娘,生来耐阿哥做主定着仔黎篆鸿个 仵,再要好也无拨。
54 回)这个“咿”或“吚”与现代汉语普通话“又”的用法基本一致 二、明清吴语文献及现代吴方言中“咿”的写法 “咿”在《海上花列传》之前或之后的吴语文献中有多种写法,早在明代冯梦龙的《山歌》中就出现与“咿”“吚”音近的“咦”字,如:(11)热天过子不觉咦立秋,姐儿来个红罗帐 做风流卷二《私情四句立秋》)(12)结识子个嫂咦结识子个姑,姑娘能白嫂能乌,深山 落叶弗要扫,脚桶宽来只要箍卷四《私情四句姑嫂(之二)》)(13)土地道:……咦弗知是文职武职,咦弗知是监生举人,咦弗知是粮长升级,咦弗知是书老人?咦弗来 作揖画卯,咦弗来 放告投文卷九《杂咏长歌山人》)[3]225-226根据文意,例(11)的“咦”有轻微的转折意味,例(12)“咦”表示几种情况同时存在,例(13)“咦”用在否定句中,加强语气这些例句中的“咦”也与现代汉语普通话“又”的部分用法相同在《山歌》中还有“咦介”②一语,如:(14)丢落子私情咦弗通,弗丢落个私情咦介怕老公卷三《私情四句怕老公》)例(14)中的“咦介”意思与“咦”相同,也是“又”的意思其中,“介”无实在意义 此外,明清吴语文献中还有用“以”“夷”“伊”“亦”等字表示“又”这一意思的,如:(15)昨日撞子一个洗马,跪子了杀鸡弗忌,朝庭以弗来钦取,吏部以弗来奖励。
《六十种曲鸣凤记》三九出)①(16)哎,生意个月里夷弗济,偏有许多阻隔《党人碑》②10 出)(17)华生拆信看时,果然是李仲声也抱着病……(华生)说道:“我勿写信哉,耐转去说,我昨夜转来仔夷③发寒热,今朝也勿能起来《海天鸿雪记》6 回)(18)秋谷对着宝珠姐等,把舌头一伸,道:“阿唷!唔笃格先生凶得来,拿倪横伊勿好竖伊勿好,倒直头利害朶《九尾龟》20 回)(19)黛玉道:“自然倪要去格奴倒是看俚格朋友,面孔亦黄亦瘦,像煞烟量野大笃《九尾狐》3 回)(20)宝玉道:“倪亦勿是小宝宝,想吃娘格奶奶佬,一夜天才困勿着倷格套闲话,奴要相信点来呀《九尾狐》14 回)例(15)“以”、例(16)“夷”、例(18)“伊”、例(20)“亦”都是用在否定句中,起加强语气的作用;例(17)“夷”表示重复发生的事;例(19)“亦”表示两种情况同时存在 我们发现“以”“夷”“伊”“亦”等字与“咿”“吚”“咦”读音相同或相近这样看来,明清吴语口语用“咦”这一读音或与其相近的语音来表示“又”这一意义 现代松江、上海等地方言仍用[i]这读音表“又”意《松江方言志》指出“少数字文白异读情况特殊,不易归类”,举“又”的例子,“又,白读为[i13],又气又好笑。
《上海方言词典》在记录“副词,又”这一意义时用“夷[i13]”字,并在“又”条下注明:“老派多用‘夷’,新派多用‘又’《上海西南方言词典》也记作“夷”字,如:“伊拉夷孛相去拉哉?”《上海话大词典》则直接记作“又”字,读[i23]或[i23]音苏州方言表“副词,又”这一意义的词读[i33]音,词典记作“亦”字,如“亦要面子,亦要夹里”等亦”字右上角有一小等号“=”,表该字是个同音代替字可见“亦”仅是个记音字郑张尚芳记南部吴语温州话表“又”这一意义的词时用“貤”“亦”两字,读为[ji,并指出:“(温州方言)在词汇方面也有不少底层遗留温州‘又’说 ji6,而壮语‘也’说 ji6 据此,明清吴方言中表“又”意的字读为“以”“夷”“异”这一情况仍保留于现在吴语区的松江、上海、苏州、温州等地方言,我们推测明清吴语文献中“咿”“吚”“咦”“以”“夷”“伊”“亦”等是“又”的方言记音字 三、“咿”字来源探析 (一)明清及民国文献有关“又”字读音的记载 明代陆容《菽园杂记》一书已有对“又”的吴音记载,卷九:“先儒谓诗传有本韵不必叶而叶者,今细察之,信然如《吉日》三章‘其祁孔有’,‘或群或友’,‘悉率左右’皆叶羽已。
然有、友、右皆从又,吴人自来呼‘又’为‘以’音,但不通于天下耳,不必叶也 该书记录了明代吴音中呼“又”为“以”音的情况 此外,我们发现清代、民国时期的方志中也有关于“又”字方音的记载,如:乾隆十一年(1746 年)序刊本《震泽县志》:“又音若异,则宥韵入寘 乾隆十五年(1750 年)序刊本《宝山县志》:“又,俗呼又与以音同《诗宾之初筵》‘矧敢多又’、‘室人入又’并叶於记反 乾隆十五年(1750 年)序刊本《昆山新阳合志》:“又音同亦嘉庆《直隶太仓州志》卷十七《风土下方言》:“又与异同,死与洗同 光绪七年(1881 年)刊本《崇明县志》:“又为异以上苏太属所同 光绪八年(1882 年)刊本《宝山县志》:“又,俗呼如以,音叶於记反 民国八年(1919 年)排印本《太仓州志》:“又音同异 民国十八年(1929 年)排印本《崇明县志》:“又,音异……又,音羽意切 民国年间重刊本《乌青①镇志》:“又音若异 这些方志记载了吴语中“又”俗读为“以”“异”“亦”的读音,乾隆时期的《震泽县志》《吴江县志》不仅记录“又”有近似“异”的音,还据此认为当时震泽、吴江有宥韵字入寘韵的情况 据此,明清时期吴语中“又”读为“以”音或“异”音,那么《山歌》中的“咦”、《海上花列传》中的“咿”和“吚”、其它文献中的“以”“夷”“伊”“亦”等字应该是“又”的方言读音写法。
(二)上古之部字在古书及现代汉语方言中的读音 “又”在上古属匣母之部上声字,与之音韵地位相同的有“有”“友”等字,另,“否”“母”等也属之部上声字依据文献记载,这些字或读为“以”音,或反切注音时反切下字用“以”如元代刘玉汝所撰《诗缵绪》卷一《关雎》注就记载了“友”古读“羽已反”,“今吴氏《补韵》以正音为叶韵,则是以后来之俗音为古人之正音,岂其然哉!今叶音之‘叶’字,窃谓当以‘古’字易之,如‘友’下云‘古羽已反’,谓之‘古’,庶几人知音韵之正,以复先王之旧,以本天地声气之初,以终朱子厘正未尽之说,而未知然否也 明代陈第直接指出“有”的古音为“以”,卷二《怀沙》“材朴委质兮,莫知余之所有”句“有”下注:“古音以清代顾炎武在《诗本音》中注“友”“有”的古音为“以”,“否”音“房以反”,“母”②音“满以反”,如卷一《国风周南关雎》“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句“友”下注:“古音以《国风周南葛覃》“害澣害否,归宁父母”下注:“考‘否’字《诗》凡六见,《易》三见,《楚辞》一见,并房以反 “母”下注:“古音满以反《国风周南芣苢》“采采芣苢,薄言有之”句“有”下注:“古音以这些之部字的韵都读为[i]。
另据艾约瑟所记,19 世纪中叶上海方言“又”读[i],主要用法有:第一,比较级的一种表达方法,相当于“again”,如“第个人又 i好(这个人又好)”,还可与“加”组成“又加”,相当于英语“still more”,前面常用上“比pi”,如“比我又 i加明白”;第二,相当于 other different,表“两样(不一样)”,如“又 i是一个”;第三,作时间副词,如“又 i③来者(又来了)”;第四,“连续地表达两个并列的意思”,“相当于 both…and…(既……又……)”,如“又i是长又是阔” 除“又”“有”“友”“否”“母”等上古之部字的韵读为[i]外,上古平声之部字“来”也保留读“厘”音的现象,如《宋刻集韵》之韵收有“来”“厘”二字,且这两字属同一小韵,反切为“陵之切”此外,宋人笔记中也有记载,如《野客丛书》卷六“来南协声”条:“今吴人呼来为厘,犹有此音 《中吴纪闻》卷四“俗语”条:“吴人呼‘来’为‘厘’,始于陆德明‘诒我来牟’‘弃甲复来’皆音‘厘’,盖德明吴人也都明确指出在吴音中“来”读为“厘”林季仲(今温州人)《袁居士来自桐庐索诗赠二绝句》之一:“霜髯垂臆杖过眉,得得桐庐江上来。
对我休谈钓台好,姓名方挂北山移 作者在“来”下自注“力之反”,且与“移”押韵明清方志材料也记载了吴人读“来”为“厘”的现象,如洪武十二年(1379 年)序刊本《苏州府志》:“风土不同,语言亦异吴人以来为厘,盖有所本范蠡曰:‘得时无怠,时不再来’ 吴氏《补韵》云:‘怠读作怡,来读作厘’又本于陆德明‘贻我来牟’‘弃甲复来’皆音厘德明,吴人,岂遂以乡音释注,或自古本有厘音邪?”民国时期“来”字在吴语某些地区仍读为“厘”,民国七年(1918 年)重修本《新昌县志》:“今俗人以来为厘 又民国四年(1915 年)排印本《金华县志》:“来,里之切,音厘乡人谓来曰厘,仍遵古音,城中则如今音,落哀切在现代吴语区的一些地区,仍将“来”读为[li]音,如常山、广丰、云和等地读为[li,平阳白话音读[li,苍南钱库话白读音为[li,苍南龙港话“音梨”[li,与“厘”同音又如平阳瓯语“在”读[z,常山话“杯”读[pi上海方言“友辈”读为[iF13-11pe31-55],意思是“旧时对小辈的客气说法”这说明上古之部某些字在现代吴语区仍保留韵母读[i]音或类似[i]音的现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