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格萨尔王全传》塑造格萨尔的话语策略.docx
12页论《格萨尔王全传》塑造格萨尔的话语策略 徐美恒摘要:《格萨尔王全传》讲述了格萨尔在天界被诸神创造并领受拯救人间的使命降生人间,完成降妖除魔的使命后复归天界的传奇历程,他被塑造成兼具人性和神性的英雄格萨尔原本是一个部落首领,他被神化隐含着一种话语策略,其中既有君权神授观念,也传达了民间说唱艺人对格萨尔这位战神的喜爱和保护,即用神旨巧妙地为格萨尔推卸四处征战的责任《格萨尔王全传》对格萨尔的人性塑造隐藏着他的真实历史,从话语策略看,既有史诗的民间娱乐性表达,也有父权制文化背景下的人性弱点思考,更有孝道和人伦责任的倡导特别是格萨尔的厌战人性弱点,看似背离了神性使命,其实隐藏了叙述历史的反思意识关键词:《格萨尔王全传》;格萨尔形象塑造;话语策略:I207.9 :A:CN61-1487-(2019)05-0094-04《格萨尔》是藏族的英雄史诗,也在内蒙、新疆、辽宁、云南等省区的蒙古族、土族、撒拉族、裕固族、普米族、纳西族(包括摩梭人)、傈僳族、白族等民族中流传,并同这些民族的文化相融合,形成了各具特色、为本民族人民所喜闻乐见的独特形式的民族史诗《格萨尔》还在俄罗斯的布利亚特、卡尔梅克,巴基斯坦的巴尔蒂斯坦,前印度的吉尔吉特、拉达克,尼泊尔东部地区和锡金的雷普查人中流传[1]12。
《格萨尔》至今仍然以“活形态”在民间传唱,不同的说唱艺人提供了丰富的版本本文讨论问题的依据是我国著名藏学专家降边嘉措、吴伟编撰的《格萨尔王全传》《格萨尔王全传》分上、下两卷,采用章回体,共计66回,合计53万字从《格萨尔王全传》对格萨尔的描绘来看,他是徘徊在神与人之间的英雄,这种英雄形象的塑造背后隐藏了十分有趣的话语策略话语首先是个性化体系的独特文本,具有阐释性其次,话语也是社会行为背景下的语言实践,“是人类行为、互动、交流和认知单位”再次,话语“是通过语言展开的构建活动,具有鲜明的实践特征”,能够生成意义、权力、价值观等最后,话语是一种语言游戏,不寻求语言的客观意义和确定不移的真理内容,并试图通过语言自治的方式使文本(可以是文学作品,也可以是科学理论、科学命题)成为一个独立的‘自身指涉和完全自足的语言体系他们的意图不是表现世界,也不是抒发内心情感、揭示内心世界的隐秘,而是要用语言来能动地创造和构建一个崭新而陌生的世界,从而在其中得到极大的身心和精神愉悦,以此实现人类古已有之的‘强烈的好奇心和‘旺盛的求知欲但也正是在这个‘制造世界的过程中,各种各样的力量介入到语言的构建活动之中,从而使得纯粹的语言活动转化为有明确使命甚至政治目的的实践活动[2]12。
依据话语的这些内涵分析《格萨尔王全传》,可以肯定地说,这部依托于民间艺人的说唱而存在的“活形态”的英雄史诗也是一种话语创造,是民族文化创造和发展的一种“语言游戏”作为《格萨尔王全传》的核心人物,格萨尔兼具神性和人性的特性本身就是一种话语策略格萨尔”是藏语音译,单从字面上理解,含有‘花蕊和‘强盛之意但在这个特定的语境中,格萨尔是一个人名,是这部英雄史诗里的主人公,是一位惩恶扬善、抑强扶弱、救苦救难的民族英雄[1]12从这段介绍格萨尔的文字中可以看出,格萨尔在命名上即兼有人性和神性特征,反映了他的性格特点因为,“花蕊”是令人喜爱的,象征了他的人性,而“强盛”则是一种理念,象征了格萨尔神性的社会理想和给民族历史带来的辉煌从可以考证的历史看,格萨尔只是一个部落的首领,在民族文化创造动力的推动下,他作为一个民间文学形象被长期不断塑造后,已经转化为一个民族图腾性质的文化符号,具备了鲜明的话语意义一、格萨尔的神性及其话语策略从《格萨尔王全传》的叙述来看,格萨尔首先是佛界诸神为了拯救人间苦难,与天神们联手创造的神子,“取名为推巴噶瓦”他在天上就明了自己的使命,将要降生人间救苦救难经莲花生大师的精心运作,甚至通过耍手段,在龙宫搞瘟疫以要挟龙王邹纳仁庆,把龙王的三公主梅朵娜泽弄到人间,再由龙女把神子推巴噶瓦生育到岭部落,取名觉如。
觉如一出生就“约有三岁大小,灵性非凡”,“才生下三天”,就能识破晁通的阴险诡计,把晁通送来的足以让一个壮汉殒命的涂了毒药的食物全部吃下,因为他悄悄“用风力将毒药化为一道黑气,顺着指头缝排解出去了”而且,当晁通派巫师贡巴热杂加害觉如时,他也能够预先知道,并用法术轻易将老妖贡巴热杂除掉不仅如此,他还顺势变化成贡巴热杂的模样,骗取了晁通家“念动真言,可以快步如飞,行止如意”的宝物,并降伏了兵强马壮、法术高强的达绒王晁通这些神乎其神的描写,显示了觉如神性的预知能力和非凡的超人、超魔本领,完全超出人的可能性因为在一般情况下,一个刚出生几天的婴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具有成人的谋略、智慧,不仅把成人(晁通)制伏,还消灭了具有超人本领的巫师贡巴热杂格萨尔做到了人做不到的事情,因为他是神神是人和妖魔都不可战胜的,因为神统治着世界,这是《格萨尔王全传》的逻辑起点格萨尔在根源上被神化,在人的世界之外,创造了一个无所不能的神的世界而且,这个神的世界要介入到人的世界中来,改造人的世界这种叙述话语背后隐藏了以神为主的世界观神不仅是世界的主宰,而且是至善至能的主宰;神们高高在上,可以为所欲为地操控人间的事情神界的无所不能和不可战胜,显示了人对神性力量的徹底屈服。
格萨尔只是神界用来改造人间的一个工具,他除了一出生的时候为了自我保护,表现出自主行动战胜人和妖巫的神性力量,此后的大多数行为,特别是几乎每一个重大的降妖伏魔行动,都有神的预示,他只需要遵照神的事先布置去行动即可而且,他在行动中可以随时得到神的帮助可见,《格萨尔王全传》虽然是一部英雄史诗,蕴含着丰富的藏族社会历史文化信息,然而,这些有价值的因素完全被神话故事掩盖,被一种“语言游戏”创造的奇特的陌生化、娱乐化世界所扭曲也可以说,这种神话话语使通过文本探求历史真实变得愈加困难,却实现了其制造神秘性的话语目的格萨尔虽然神力非凡,在人间到处降妖伏魔,但在神的世界里,他显然是一个被更大的神操控的对象,也就是说,他的神性是十分有限的这可以从他一生中的大多数重大行动都是神事先安排好的得到证明比如,莲花生大师出面授意他离开岭地,“到黄河流域去”于是他用神力搞出了许多恶作剧,以达到被部落人驱逐的目的这似乎隐藏了格薩尔少年时的淘气成长史和流浪史淘气和流浪,这应该恰恰是格萨尔少年时的真实历史,显示了他旺盛的创造精力,并在流浪中历练了见多识广的生活经验和超凡的才干与智慧再比如,天母朗曼噶姆预示他将通过赛马夺得岭国的王位,并为他策划好了实现这一目的的具体方法。
他只需要照着天母的安排去行动,一切皆可如愿以偿这种“君权神授”话语创造了一个至高无上、强大无比的神的世界,既是一种“扬神抑人”文化,也是一种神化英雄历史的造神手段,在给格萨尔赋予神性的同时,也把他人的能动性抹杀殆尽,同时也彻底泯灭“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疑问企图格萨尔被神化的另一个话语策略就是推卸责任,即把战争的责任推给安排世界的神界,这其实是史诗中的一种历史反省意识格萨尔是藏族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精心打造的民族英雄,经过千百年的传唱,有广泛的民间基础,深受民众喜爱然而,综观格萨尔的一生,四处征战,灭国无数,每灭一国,都要想方设法开启宝库,分发财物尽管所有的征战都打着除妖灭魔的旗号,终究难以摆脱以暴制暴的战争制造者和参与者身份也就是说,格萨尔是一位战神正如一幅幅唐卡对格萨尔的描绘,他是一位骑在战马上、手舞兵器、面貌凶狠的英雄从目前青海草原上流传的种种有关格萨尔的遗址,加上史诗传唱的他早年“到黄河流域”的佐证,表明他原本是一个部落的首领,能征善战,深得民众喜爱,给部落带来过繁荣昌盛,他是在千百年的传唱中被逐步神化的神化格萨尔的动机,首先是创造一个能征善战的英雄,被赋予无所不能的神性力量,迎合特定时代游牧民族四处掠夺的生存需要;其次,把佛教的影响力植入到藏族文化中,通过除妖降魔的征伐实现创造和平世界秩序的目的;再次,格萨尔作为一个民族英雄被神化后,可以把战争的责任推给安排世界秩序的神界,这其中隐藏着历史反省意识,进而形成一种巧妙的保护格萨尔的话语策略。
正如第六十五回格萨尔为超度母亲到净土在地狱与阎罗王论理所述,当格萨尔质问阎罗王为何将其“一辈子积德行善”的母亲打入地狱时,阎罗王对格萨尔说:“你的母亲虽然行善,可你呢,你一生虽然降伏了众多的妖魔,但是也杀害了许多无辜百姓他们有的堕入地狱,有的流落中有,你并没有拯救他们,所以你母亲才堕入地狱之中这个描写已经流露出十分清晰的反思意识,表明说唱艺人们意识到了战争的危害性和不良后果,因此,为格萨尔设置了救赎无辜百姓的路径,其实也是这位战神的一种自我救赎当然,作为长期流传的民族神话英雄史诗,这种叙述策略也是藏族文化建设层面的对于民族生存发展之路的思考,隐藏着对战争的质疑,流露出对民生疾苦的关怀格萨尔作为神,却在人的层面陷入救母困境,这其实是一种以人性反神性的话语策略,人性的要求战胜了神性的使命格萨尔救母和超度爱妃阿达娜姆的情节设计,其实是为神设身处地安排了人的困境,把神放置到人伦境遇中,这基本不符合神性使命,却十分符合人性要求这种“去神性”描写恰恰流露出藏族民众对格萨尔的喜爱和保护,也表明了一种生活态度,人们更喜欢人的生活,而对神的使命只能敬而无奈艺人们为了让格萨尔变得可亲可爱、活在人间,就用神化他的办法把战争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这里面有一种悖论,人们似乎既需要通过神化格萨尔获得利益保护,或者至少是一种光辉历史的沉醉,又在历史的回顾中滋生出了理性光芒,有了反思历史的意识,于是,崇敬的神化手段巧妙地转化成为保护伞,掩盖了英雄人物生命历程中征伐与掠夺的人性欲望这种反思理性应该是来自于佛教神化格萨尔,妖魔化他的征伐对象,使部落的利益欲望披上神性的追求和平光芒这显然是一种话语策略,表明这部民间艺术在叙述艺术上达到了非常复杂、高深的境界二、格萨尔的人性及其话语策略格萨尔毕竟是来到人间的神,是被人神化后自娱的偶像,本质上还是人所以,人性是他身上天然的东西,神性是被赋予的、假设的一种力量因此,《格萨尔王全传》有关格萨尔的人性描写十分自然,显示了他作为人具备的普通人性第一,在爱情方面,格萨尔充分暴露了特定历史条件下的人性格萨尔是神性和人性的结合体,也就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按照神性原则,他应该只有降妖除魔、拯救人间的使命,不会有人的欲望,至少不应该像人一样在爱情方面表现得煞费心机、缠绵悱恻然而,格萨尔并没有被塑造成类似孙悟空那样简单的只知降妖除魔的神性符号,他被神界安排到人间后,按照神设计好的策略,通过赛马活动做岭部落的王,并娶岭地最美的姑娘森姜珠牡为妃。
森姜珠牡“本是白度母的化身”,也是一位来到人间的神史诗在叙述这两位神的爱情时,完全按照人之常情的原则,于是,他们身上就有了男人和女人相爱相恋时难免会产生的猜疑、试探、误解、矛盾、嫉恨等当男人和女人陷入感情漩涡时,人性的一些弱点往往暴露得十分充分比如,第七回描写格萨尔初识珠牡时,他作为天神对珠牡将做自己的王妃这个结局是预先知晓的而且,珠牡此时已经没有了神性,只是个憧憬着美好爱情又深陷可能被她不喜欢的晁通占有的焦虑中的姑娘,她一片赤诚之心,想要抓住觉如这根稻草然而,她冒着生命危险寻找的情哥哥,却用幻术百般刁难她,试探她的心思,设置陷阱抓住她的把柄,以便于利用她去捕获千里驹,再从她的娘家搞到妆饰宝马的装备总之,格萨尔初识珠牡时的爱情描写完全是一种世俗化的格调,他善于谋略,聪明、幽默,精于用手段实现目的而珠牡被描写成一个纯洁、善良、热情的姑娘在两人的初识交往中,珠牡具有清纯的青春气息,而觉如老练、沉着,像猫捉老鼠一样操控一切恰恰是这种男女在感情投入上不对等的爱情叙述,暴露了男权社会的男性话语霸权正如神性猕猴和岩魔女的传说,女性被叙述成着了魔一样追求男性的对象,而男性最终在同情和怜悯的作用下,不得不接受女性献上的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