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鸟臆想.pdf
6页2013.05 61LITERATURE ◎ 梁露文(毛南族 ) 白鸟臆想 作者简介:梁露文, 女, 毛南族, 1980年生于广西环江毛南族自治县, 2005年开始写作, 作品散见 《环江文艺》等内部刊物 一 折 羽 船票 每个星期三的早九点四十七分, 我都要搭船渡海到岛的对面 看他 白花花的浪一圈圈地被打起, 然后向四周扩散开去 圆圆的, 透明的, 漂亮极了 我喜欢靠在渡轮左边第四个窗口边上 舔舔海水的咸味, 海 鸟的叫声一直充斥着我的耳朵, 像在对我说, 好了 , 好了 , 就快要 到了 我觉得等待的时光也是幸福的 蝴蝶斑男人 我喜欢蝴蝶 因为它们很美丽 (两篇) 《白鸟臆想》 62 NATIONALhttp:// www.mzwxzz.co m 越美丽的东西生命越短暂 这是爸爸在我小时候告诉我的 我问他, 为什么呢? 他说, 因为它们把所有的美丽都在瞬间绽放完了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年, 爸爸和一个陌生的阿姨走了 我在窗口隔着玻璃看着他 们离开, 然后听到妈妈在房间里大哭 第二天, 妈妈就变了 她像快要枯萎的花一样苍白而虚弱 我想这是因为她用光了所有的美丽 那以后, 妈妈经常喝酒, 酒醉后她会用手边能摸到的东西打 我。
开始的时候我很痛, 可后来我发现, 痛到极点, 身体就会记住那 种疼, 然后会在下一次下意识地期待 疼啊, 像一种毒覆刻在身体 上, 怎么也遗忘不了 而身上的那些淤痕, 就像蝴蝶的斑纹一样, 怪 异得美丽 我开始欢迎那种疼痛 他的脸上有块蝴蝶斑 在眼睛旁边, 黑褐色的, 像画上去的 我曾跟在他后面一整天, 看着他偶尔转头露出的蝴蝶斑, 我觉 得他一定不会死得很早 所以我决定爱他 钥匙 他的家在一个深长的巷子尽头 有一次我在墙角看到他穿着 短裤出来倒水 古铜色的皮肤, 沉默的表情, 黑褐色的蝴蝶斑 这 样才是男人吧 幸福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堆积到那个点呢? 我想离他近一些 虽然他还不认识我 我找锁匠配了 一把他家的钥匙, 然后在他出门工作的时候进去 里面寻宝 照片 我有许多照片 那是爸爸走之前和我还有妈妈照的 爸爸曾说 很多东西容易忘记, 所以要用相机把那瞬间记录下来 我看那薄薄的塑胶纸上有许多灿烂的笑脸 蓝天, 白云, 阳光, 欢乐 我着迷地一次又一次地翻阅 为照片 里的笑而感到快乐 我不明白人为什么会变, 不是说好了要在一起的吗? 妈妈清醒的时候会拉着我 的手说, 小亚, 妈妈错了。
如果 早知道今天, 就不生下你了 那抖动的手让我的手也跟 着抖动 颤动的淤痕在恍惚的 眼里像一只蝴蝶欲与飞舞 他的房间里也有许多照片 挂在 墙上或 是收 在柜 子 里 我翻出来, 一张一张地看 我觉得他过去也很快乐 有一本集子里有他和一个我不 认识的女人合拍的照片 他和她 都笑得很开心 不像现在严肃 的样子 那蝴蝶斑在微笑的眼旁显 得特别的漂亮 快乐的东西是不是只能存 在于照片里? 合上 照 片 簿,我 躺 在 床 上想 电灯 阴暗的雨天, 妈妈会把房 间里的电灯都打开 昏黄的光 线摇摆着让整个木质的阁楼房 间变得像德库拉伯爵那阴郁恐 怖的城堡 还有酒气也同时充 盈着, 混着外面散发的潮湿气 ·小说· 2013.05 63LITERATURE 息, 像置身在另一个空间 我蜷 缩在冰凉的墙角, 等待她失去 理智后的打骂 我忘记了那天她是怎么跌 在楼下的 我只记得最后看见 她面朝上, 白色的裙摆零乱地 缠绕在大腿根部, 手僵硬地保 持着 一种要努力抓住什么的 姿势 那个 下午 , 时间过得很慢 电影 院里一个穿着白色褂子的 女孩子很喜欢一位香港的女明 星 她曾经在给我打针的时候 说那个女明星叫F A YE。
有一 次她拿了 一部很奇怪的电影给 我看, 叫什么 《重庆森林》 的 我看了很久, 却没有看到一棵 树 不过, 我很喜欢下半部分一 个长得高瘦的女孩在别人房间 里像孩子一样快乐的表情 白褂子女孩说, 她暗恋一 个警察, 然后就偷偷到那个男 人家为他收拾屋子 , 照顾他 我 很奇怪那个警察为什么没有发 现? 白色褂子女孩说, 因为他也 是个孩子 我也像个孩子一样在他的 屋子里帮他收拾房间 虽然我 不知道他是不是孩子 , 但我很高 兴他还没发现 我觉得进入一个人的房间 就像进入了他的内心 他的习 惯, 他的喜好, 他的缺点通通都 暴露在一些细节中 比如, 他喜欢喝 瓶装的7 cup, 他喜欢抽IKEN, 他喜欢 用一个画有加菲猫的陶瓷碗, 他喜欢用菲利普的剃须刀, 刮 掉的 胡须仍留在 刀上没有清 理 不喜欢叠被子, 不喜欢洗 碗, 不喜欢喝咖啡, 不喜欢那 本有他和她的照片的集子 那 是我 从一 个很陈旧的 箱子里 挖出来的 有时候我会偷偷穿上他宽 大的衬衫, 蹲在地上抽他按熄 的烟屁股 那呛辣的味道就像 他衣服给人的感觉, 萦绕在我 的鼻间, 充满了我的整个身体 我想我真的很爱他 不过他 的 那只 猫不 喜欢 我。
每次我来它都冲我竖起背 上的毛 不过, 我才不理它 只 要它不伤害我, 我也不会去伤 害它的 我给它起了个名字, 叫以 撒 以撒 以撒是一只很肥胖的猫 大概过了一个月后我才知道它 是母的 它是只黑猫 最初, 每 当我打开他房间里的电灯, 以 撒都会不知从什么角落里突然 蹿出来, 让我吓一跳 那一刻, 我们对视着 我小 心防备它的扑跃, 它小心防备我 的抓捕 时间久了 , 有时候我会 错觉我们是同类: 都那么小心, 都那么防备, 都若即若离地对 待每一个试图接近的人 院长是一个戴眼镜的老伯 伯, 有一次他给我念了 一段很长 的书 我问他是什么? 他说那本 书叫 《圣经》 , 是给迷途的人指 引方向的 我听不懂什么是迷 途, 但我觉得那段话里有个词 很好听 我就问院长什么叫 “以 撒” ? 他说那是个 人的名字 上 帝要亚伯拉罕献上 “独子” 的那 一刻 他献上的是小儿子─ ─取 名以撒的小儿子 我问他为什么他不献大儿 子给上帝呢? 院 长说因为 他爱 他的 大 儿子 我又问他不爱他的小儿子 吗? 院长说他更爱上帝 我不懂 院长拍拍我的头说, 因为 他想证明自己为了 上帝可以连儿 子也不要。
我还想要问, 但院长却说 我累了 , 我要乖乖睡了 后来我明白 了院长的话 一 天我问白褂子女孩, 爸爸是不 是为了陌生的阿姨所以不要我 了 她看起来很平静地笑说, 小 亚乖, 你要吃药了哦 《白鸟臆想》 64 NATIONALhttp:// www.mzwxzz.co m 我想我一定是不被父亲喜欢的孩子, 所以父亲才不要我了 以撒 就肯定是上帝喜欢的孩子 , 因为上帝要他 那, 我也想是以撒 白色的鸟 以撒在屋顶上喵喵地叫, 不知道什么吸引了它的注意 我洗好了那只印有加菲猫的碗, 把它反扣在碗架上, 然后拿出 那本相册趴在他的床上翻看 他的床香香的 这当然是我的功劳 我摸着每一张相片上他的 笑脸, 不知过了多久再往外看时, 天已经黑了 我正欲起身收拾好东西离开 “哐当” 一声, 门被踹开了 “就是她! 就是她! 警察同志, 我就奇怪她怎么每星期都偷偷 摸摸地来! 我问过石先生, 他说他不认识什么远房的表妹! 她不是 来搞什么破坏的吧? 你们来就好了 把她抓住, 可别丢什么才好 我 说我屋里怎么就少些东西了 , 不会和她有关吧? ” 一群人哄吵着闯进屋, 把我围住 两个戴着帽子的男人抓住我 的手腕。
生疼生疼的 我挣扎着大叫: “放开我! 放开我! ” “跟我们到局里走一趟! 看不出你一个女孩子 , 怎么会做这种 事? ” 其中一个戴帽子的男人对我说 我慌乱地挣扎, 语无伦次地喊: “没有! 没有! 我是来看他的 我就要走了 你们放开我! 我不去! 我不去! 我是要回去了的 ” 混乱中 , 不知谁踢了我一脚, 剧烈的疼痛从脚踝向全身蔓延 “啊! 啊! ⋯⋯不要! 不要! 放开我! 放开我! ⋯⋯妈妈! 妈妈! 我好疼! ⋯⋯别打我! 妈妈! ⋯⋯不是我! 妈妈! 我好疼! ⋯⋯” 他们把我拉出 了他的房间 拉扯中 , 我哭泣着 , 突然听到房顶上 传来鸟群扑翅的声音 泪眼中我抬头望去, 只见以撒嘴里叼着一只 犹在挣扎的鸟 而其他的都惊惶地振开翅膀飞向天空 白色的羽毛 震落无数, 在空气中慢慢地舞动, 像死去的蝴蝶坠落而下 拖拉出那个深长的巷子 , 我被他们压住头塞进了车 车门 “砰” 地关上, 我扑打着玻璃, 然后看见那个有着蝴蝶斑的男人看了警车 一眼, 冷冷地转过身走进了巷子 二 看海 长途汽车 长途汽车在不知名的高速 公路上 飞驰 在黑暗和睡梦中, 我和小优等待目的地的到达。
我们俩互相依偎 头发因 为长时间的摩擦而零乱, 但是 感觉温暖 我坐在车道旁, 小心翼 翼 地把值钱的东西压在裤子的后 袋上 那是我们唯一的, 也是我 们要到达目的地必须的财产 大概是凌晨两点多了 后 视镜旁边 的电子表 告诉我 现 在 是0 2:47 小 优已 经睡 着 了 我把她不断下垂的头扶到 肩膀上,然后 眨眨 疲 惫的 眼 睛, 望向车外 其实外面并没有什么 因 为天黑, 也因为陌生 有时候我觉得黑暗可以掩 饰很多东西, 就如同陌生也可 以 小时候, 在我还没认识到陌 生与黑暗的相同之前, 我并不 知道它们都可以让身体和心, 很痛 想 我觉得自己不明白生活的 本质是什么 虽然很多人说他 们也不明白 像小优, 她就不会 去想这些 她像生活在另一个 世界中, 用一种兽般的本能抗 拒着所有对她的伤害 ·小说· 2013.05 65LITERATURE 而我与她?我们是镜子中 的彼此 她知道我看似乖顺后无力 的虚伪, 我知道她看似不驯后 虚弱的坚强 有时候, 你知道, 我们都在 依顺着某种本能在行动 也许 在伤害到来之前的逃离只是一 种趋避的合理行为 我不想狡 辩它是多么的无力, 我只了解, 我们逃了 。
是, 我们逃了 我和 她 我们逃离了那个城市, 逃离 了家, 逃离了那些或许永远都 不可能属于我们的亲人 我看向 睡得 像孩子 似的 小优 在白天总是竖起猫似的毛 防备着别人的她, 现在却脆弱 得让人想哭蜷起的手脚, 虽 然不舒服却依然紧靠着我 我抱紧她 像抱紧唯一 回忆有时是一种伤害 有时候我不明白我们为何 来到这个世界? “ 上帝忘记了我们, 因为我 们失去了翅膀 我们要寻找回 家的路 ” 如果是小优, 她会这 么说 《半支烟》里的那个老头 从布宜诺斯艾利斯回到香港寻 找他年轻时的回忆 那残缺的, 就如同破裂蝴蝶般的记忆, 在 淡淡的半支烟中渐渐消逝 趴在床上的小优说, 小谢 真帅! 我帮她涂刺鼻的红花油 看着她背后一道道的伤痕, 疼 痛地想哭 小优转过来说, 我们拥抱 吧 为什么? 我问 因为我疼 我们拥抱 却像两只都负 伤了的兽 彼此舔舐, 短暂温 暖 小优问我, 如果有一天你 忘记了我, 你会来找我吗? 我看着她说, 不知道 小优说, 你不要来找我 我不想知道你忘记了我 如果 你来了 , 我不会见你的 走的时 候, 你也不要回头 我们都要忘 记 不然, 会痛苦的 我点头 有时候忘记是对另一个人 的杀伤。
无法察觉的, 往往伤害 最深 过程 离开那个家的时候, 我回 头看了看那个楼层 虽然它不 属于我, 但我曾经希望 长时间的路程, 换车, 没有 固定的三餐, 我们开始虚弱 我问小优为什么要去那儿? 她神秘地对我笑 我们的目的地是南 边一个小城的大海 六月底的时候, 那里开始 下雨 绵绵的, 磅礴的, 把整个 城市浸泡在水中 我担心那里 已经内涝 但小优坚持要去那 儿 我不知道那里是否有什么 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