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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记》合传论    尤立平（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2）[摘 要] 司马迁在安排史记中合传时匠心独运，耐人寻味他不只是对历史纯客观的描述，同时也加入自己颇多创见，新人耳目《史记》中，合传占了30篇，约占全部列传的43%在组织行文上，作者亦是用心良苦，采用不同手法将形形色色的人物形象跃然纸上[Keys] 《史记》； 合传； 司马迁I206.2：A：1672 - 8610( 2010) 03 - 0029 - 03合传，即将事迹相关或相似的两个或两个以上人物安排成篇，合为一传这在列传中占很大篇目此中人物的选择与安排，作者并不是随意点染，而是在共同的主题下组织成篇，同中有异，异中有同，体现着共性与个性的统一同时也体现着作者独特的价值观，《史记》中“每篇都有深意，大都从全社会着眼，用人物来做一种现象的反影，并不是专替一个人作起居注”‘作者规矩合传成文，主要采用以下方法，将人物绳墨笔下一、以事相连 自然绾合事件是将与之相关人物连接起来必不可少的因素刘知几《史通，列传》曾提到过此类合传：“如二人行事，首尾相随，则有一传兼书，包括令尽若陈馀，张耳合体成篇合传中的某些篇目就是以事相牵来组织行文的。

如下七篇《伯夷列传》中伯夷、叔齐二人诸事相同，“让国而逃”，“叩马谏武王”，“采薇作歌”，最终饿死首阳山二人如影随形，合为一传，情理俱通《范雎蔡泽列传》中，范雎、蔡泽为秦代辩士，其经历相似，为人亦类同，故作者将其合为一传范雎说昭王，蔡泽说范雎，洋洒数千言，一路层出传中“应侯惧，不知所出蔡泽闻之，往人秦也”此是连接两人传的桥梁，过渡自然，无斧凿痕迹蔡泽说应侯”一事如二龙戏珠，将二人自然绾合，交叉并叙，蝉联而下，有水到渠成之势此传过渡最自然，衔接紧密《廉蔺列传》中，廉颇为赵将军，蔺相如是丞相，“将相和”一事将二人联在一起，“为刎颈之交”断续离合，割舍不得同时借蔺相如之口点出合传原委，“强秦之所以不敢加兵于赵者，徒以吾两人力也两人都为赵国立下了汗马功劳，都对赵国的生死存亡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故合力成一传《张耳陈馀列传》则你中又我，我中有你，如胶附柱，扯不断，分不开全文以“为刎颈交”始，间而有隙至陈馀终组织行文，始而处处皆合，隙而节节为离两人事迹如影随形，分开便不是完整的天地结尾“然张耳、陈馀始居约时，相然信以死，岂顾间哉及据国争权，卒相灭亡，何乡者相慕用之诚，后相倍之戾也！岂非以势利交哉？”点出此传本意，平铺直叙中充溢着作者的愤慨之情，合传之旨凸显。

《袁盎晁错列传》袁盎、晁错两人为一对冤家，虽“未尝同堂语”，一人一传，看似两传，亦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盎素不好晁错”借故“斩晁错”，写尽二人错综处，故合而入传作者选材亦没有事悉尽详李景星曾论：“至晁错论贵粟言兵事诸疏，综核精确，俱有关当世之务，太史公皆削去不载，只以‘数上书言事’一语括之以既与袁盎合传，注意写其性情心计及互相倾轧之处司马迁将其整齐为一，而见其胸臆语，两人均引火自焚，处心积虑“报私仇”自身却遭殃，道尽权势者的相互倾轧《魏其武安列传》是此中描写最为出彩的一篇魏其、武安、灌夫性格迥然而异，彼此关系错综交合、命运休戚相关杯酒起衅，卒以凶终三人相合相离，两两映合，反衬对比单叙中各人性格迥异，有比有衬；双叙中情仇俱至，针过线连；合叙中则是水天相结，浑然而合的一片世界灌夫请相”，“灌夫骂坐”及“东朝廷辩”事将三人牵合有致，浑然一体作者单纯的叙事笔下道出了自己万千言语他将形形色色的人物贯穿其中言出意无尽三人同传，如当时整个汉代上层社会缩影，皇室内部矛盾、外戚之间矛盾、统治思想的矛盾，宦海浮沉的变迁，时过境迁福祸无常淋漓尽致地道出了朝堂的专制无情和世态的炎凉无公《卫将军骠骑列传》中二人出身皆贫微，因“卫皇后幸上”脱颖而出，封官显名；后同以“出击匈奴”立功封侯，两人连缀成篇。

作者借宁乘之口，点出卫、霍青云直上“徒以皇后故也”文中亦数以“天幸”插取其间，作合传本意姚芋田之评鞭辟人里：“骠骑方略殊壮，而不恤士卒；卫青仁善退让，而节概鲜闻：，二人贵极一时，功冠西汉，而品则如此，则汉之风尚可知矣此二人传中穿插李广一笔，对比映照，大有“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之感此合传在同一主题内蕴下又以事相牵，自然绾合，顺理成章事件是将人物合在一起的黏合剂同一事件或使他们成就的功业相同，或使他们命运休戚相关，蝉联而下，合而成传，既笔墨经济，又使人物关系明朗无遗如此写来甚是精心一、移步换形 神韵遥接此类合传无事件的牵连，一人传完，另一人传续，独立成篇，互不交叉，移步换形此中人物不必同时，亦无需同代但并不是毫无联系的，各传神韵大都一脉相承，遥相呼应绳墨此类深现太史公用心良苦，同时亦颇受后人非议刘知几批之：“编次同类，不求年月，后生擢居首帙，先辈而抑归末章，遂使汉之贾谊，将楚屈原同列，……此其所以为短也然此也是太史公独具匠心处，它为合传体的开拓开了先河，也为史学家提供了广阔天地以下七篇均是此类《屈原贾生列传》为古今人物合传二人皆当世奇才，怀才不遇，遭离间被疏屈原处楚之末世，“信而兄疑，忠而被誘”，頁生虽逢文景之世，众人“尽害之，乃短贾生”。

命运亦同，“天子后亦疏之”被疏后都以骚赋抒心中忧郁，最终怀恨而死一畴困顿，同日而蕭，何妨同传？前人道贾谊《吊屈原赋》为其二人合传本旨屈、贾同传，盖以骚合也贾生经济才缘与屈原合传，故只载其《吊屈原》、《服鸟》二赋此不尽然，二人遭际尽同，内在神韵亦一脉相承，不徒以赋合二人是太史公深为钟情人物，评断中饱含深情，满腹抑郁悄然寄于其中金圣叹一针见血道出其中筋骨，太史公“借他二人生平，作我一片眼泪写尽了才俊不遇，庸人居高的辛酸联系自己遭际，事事皆泪注三人之遭际如数根草线拧麻绳合为一股此传是太史公最得自己胸臆处，处处皆情，合而有泪《管晏列传》中，二人俱春秋时期齐国名臣，其功业煊赫一时，俱可名载千古详悉其事极其繁复，而太史公独出心裁，于其功绩寥寥数笔，只详录其逸事，耐人寻味管仲则抓住“管鲍之交”浓墨重彩地渲染，晏子则有“越石父论知己”一段，文意互为交通，深相映衬，点出合传之韵味两传“荐人”也相似，“鲍叔进管仲”与“晏子荐御者”遥相呼应在政事上两人虽未详叙，亦点出君臣遇合之事管仲“管仲使桓公信曹沫之约”与晏子“谏说犯君之言”暗中相应《鲁仲连邹阳列传》亦是非议颇多一篇鲁仲连为战国时人，邹阳为汉代人，两不同时代人汇聚一篇，且无过渡，各自保持着独立性。

然两人个性风格都使人倾慕鲁仲连“遗聊城书”，邹阳“狱中上梁王书”，其性情、精神内蕴俱现鲁仲连“以布衣之位，荡然肆志，不诎于诸侯，谈说于当世，折卿相之权邹阳虽处困顿中亦“抗直不桡”不屈于权势淫威二人行事之磊落，神韵之貌似，深得太史公倾慕，凝聚了作者颇多感情《扁鹊仓公列传》亦古今人合传扁鹊、仓公俱精通医理，后皆以此受累秦太医令李醯自知伎不如扁鹊也，使人刺杀之仓公“或不为人治病，病家多怨之者太史公借二人事迹抒自己愤懑郁结之气，“女无美恶，居宫见妒；士无贤不肖，入朝见疑故扁鹊以其伎见殃，仓公乃匿迹自隐而当刑医术精而得祸，士人入朝亦如此，太史公感触颇深，直指汉庭《韩信卢绾列传》中韩信、卢绾、陈稀各自分述不相关，然均叛汉，事件遥遥相对李景星谓：“韩、卢二人，异姓封王同，反叛同，亡匈奴同，子孙来归同陈稀虽非二人比，而与二人同为北边患，故以二人合传，而稀亦附之‘，J182除陈稀外，二人一为反复小人而封王，一因交情而封王其叛又与刘邦猜忌相关，不情愿地降匈奴各自成传，经历类同，也反衬出刘邦的任人之专与狭小心胸《平津侯主父列传》公孙弘与主父偃其为人酷似二人均为齐人；俱学春秋杂说；少时皆不遇，老至平步青云；行事亦类，睚眦必报，倒行暴施。

太史公以其为纵横之士，深恶痛绝传中处处透其不德人之事，深恨奸逆当道，人心不古之意愤然而出传中又以“杀主父偃，徙董仲舒于胶西，皆弘之力也是时公孙弘为御史大夫……乃遂族主父偃相互勾连，体现合传之妙《汲郑列传》汲、郑二人性情，行事大不相同，叙述亦分道扬镳，毫无牵合却合为一传传中有同，俱学黄老之术；始列九卿皆内行修絮；得势时宾客满门，失势时门可罗雀；兄弟子孙以其得官同中亦有比，汲黯“任气节，好直谏，数犯主之颜色郑当时“趋和承意，不敢甚引当否”将其不能坚对魏其、武安事虚晃一笔带过，保持了合传内蕴的完整性，又将两人反衬对比有绿叶扶红花之感详汲略郑凸显汲黯为人，乃汉第一直臣，谏臣，最是自然本色之人结尾二人合议，又引翟公之事作逸笔，如天而降，却意蕴不尽汲黯可谓当时第一直臣却不为相，直言受贬；郑庄因宾客无辜陷罪，正与自己因李陵一事受刑相似，写出了自己内心不平之气，亦道出了世态炎凉及其统治者不能任人以才，任法严苛之实此上数篇合传，或古今人同传，或同代不同时，或同时无牵，诸事不连传中人物并列而行，独立成传亦不失事件与人物性格的完整性，然太史公却将其汇为一传，多因其事件相类，神韵相似，可深现共同的主题内蕴，使其更有说服力。

三、同根并基 引枝散叶此类合传如一树引数枝，一枝散众叶数人同传，事迹不同亦不似，人物性格亦千差万别，徒以一根生出此类合传篇目较少《老子韩非列传》历来颇受后人非议老、庄同为道学家，合传无妨，然申不害乃刑名之学，韩非是法学开创者，合之则显不伦不类而其四人皆著书流于后世，其本出道德之流，考章辨源，同出一体，同根并基文中以老子为始末，引枝散叶，亦师出有名，合而不伤《仲尼弟子列传》仲尼弟子繁多，灿若繁星，有成就者亦不乏其人众弟子性格各异，无一类同，成就功业不同，合为一传，徒以共事孔子也仲尼似树，弟子如枝，枝亦有长有短，有粗有细，叙众弟子繁简亦不同，其间有事迹可载者便简录其事，无事迹可传者只提及其名姓《张丞相列传》以丞相、御史大夫两职牵出众人赵翼云：“张苍、任敖、周昌合为一传，……似断不断，似连不连，此又是一体人物众多，多以时间顺序前后相继《史记评注》云：“首叙苍出身至为御史大夫，追溯先为御史大夫者，叙周昌并周苛，次赵尧，又带入曹窑，仍收转张苍，此以御史大夫为联络者也中间叙苍为丞相，因连及后为丞相者，以结张苍因叙申屠嘉并附及陶青、刘舍、许昌、蔡泽等荤，此以丞相为联络者也条次分明，穿插变化，合数人为一传而如一传者，此难之，变例也。

以丞相、御史大夫合数人，笔墨甚精《淮南衡山列传》如世家写法，叙淮南厉王及其后世家人三人三种性情，各不相同，厉王做事恣肆狠厉，淮南王性情狐疑不决，衡山为人荒诞无德三人血脉相连，又俱以凶终，合传为一，又以淮南、衡山两爵号并称，深显位高不恃才，也揭示了汉庭宗室对法的亵渎及其严刑峻法的残酷性和育人不依德现实此类合传适用多人并传，此中线索甚是清晰，一目了然四、散叙各传 聚焦一点此类合传人物以其职位或其擅长之事而规范为一如《孙子吴起列传》中，孙武、孙膑、吴起以兵法连合孙武“以兵法见于吴王闺庐”；“孙膑与庞涓俱学兵法”，“威王问兵法，遂以为师”；吴起“好用兵”，三人以此昱名诸侯，又都有兵书遗世，故此合传《白起王翦列传》以善用兵合白起“善用兵”；王翦亦“少而好兵”两人皆战国秦将，有攻战拔城之功，威震诸侯国《樊郦滕灌列传》以其身份地位合，少时皆市井之人，后都从高祖平天下，功绩累累，最后都以封侯终《傅靳蒯成列传》傅宽、靳歙、周縹亦是如此，傅宽“为舍人”；靳歙“中涓从”；周縹“以舍人从起沛”后皆至封侯，子孙失侯与前传比有“一蟹不如一蟹”之感《平原君虞卿列传》详叙平原君赵胜，略笔接虞卿，各侧重皆不同，徒以存赵事合。

牛运震评：“平原君说楚合纵，存赵社稷虞卿亦有合纵赵、齐以宾秦一事，故二人合传同时文中叙平原君小插虞卿，“虞卿欲以信陵君之存邯郸为平原君请封，为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