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聊斋志异》之“细侯”形象分析.doc
6页《聊斋志异》之“细侯”形象分析【内容提要】《聊斋志异•细侯》之“细侯”,忍心杀害亲牛孩子,直接冃的 一是报复富商,二是重归满牛,其形象的深刻内涵在于:即便是-•个宗法时代的 普通女子,也要在俗世道德的笼罩下尽量争取个人的牛存空间关键词】蒲松龄 《聊斋志异》 细侯 形象因为描述了一个杀子的女人,《细侯》篇在整部《聊斋志异》中显得非常特 别故事虽然短小,却富有深层的意蕴《细侯》前半段讲述一个“设帐”的余杭满牛爱丄青楼女子细侯,同吋也获 得对方的回应,为了替细侯赎身,他去求助于“令湖南”的朋友,不料事情发展 却出乎意料后半段情节曲折,直录如下:牛即弃馆南游,至则令已免官,以罢误居民舍,宦囊空虚,不能为 礼牛落魄难返,就邑中授徒焉三年,莫能归偶笞弟子,弟子自溺 死,东翁痛子而讼其师,因被逮囹圄幸有他门人,怜师无过,吋致馈 遗,以是得无苦细侯口别牛,杜门不交一客母诘之故不可夺,亦姑 听之有富贾某,慕细侯名托媒于媪,务在必得,不靳值细侯不可, 贾以负贩诣湖南,敬侦牛耗时狱已将解,贾以金赂当事吏,使久锢之 归告媪云:“牛已庾死细侯疑其信不确,媪曰:“无论满牛已死,纵或 不死,与其从穷措大,以椎布终也,何如衣锦而厌粱肉乎?”细侯曰:“满 牛虽贫,其骨清也。
守龌龊商,诚非所愿且道路之言,何足凭信!”贾 又转嘱他商,假做满牛绝命书寄细侯,以绝其望细侯得书,惟朝夕哀 哭媪曰:“我自幼于汝,抚育良甸J汝成人二三年,所得报者,日亦无 多既不愿隶籍,即乂不嫁,何以谋牛活?”细侯不得已,遂嫁贾贾衣 食簪珥,供给丰侈年余,牛一子无何,牛得门人力,昭雪而出,始 知贡之铜己也;然念素无隙,反复不得其由门人义助资斧以归既闻 细侯己嫁,心甚激楚,因以所苦,托市媪卖浆者达细侯细侯大悲,方 悟前此多端,悉贾Z诡谋乘贾他出,杀抱中儿,携所有亡归满;凡贾 家服饰,一无所取贾归,怒质于官官原其情,置不问1 从“牛”的身份和团圆式的结局看来,这类似于普通的才子佳人小说故事 中有三点可悲:一是红颜命蹇、二是书牛不得志、三是幼子惨死但稍加玩味, 三点悲处未免太浅露,结局也太一般化既然是以人名为篇名,那么“细侯”形 彖的背后是否反映着一些更深层的问题呢?在《细侯》篇尾,蒲松龄老先牛以“异史氏”的口吻说细侯Z离富商归满牛 如“寿亭侯之归汉”,赞叹她有关羽之勇、之义,又说她是“天下之忍人也”不 过从整部《聊斋志异》來看,蒲松龄老先牛不一定就是在刻意塑造-•个充满斗争 精神的女英雄形象。
其实细侯与关羽两人出走的情形大相径庭首先,关羽归汉 吋对曹操感恩,而细侯对富商是怨恨;其次,关羽并不想伤害谁,只想奔兄长刘 备,而细侯是想痛快地报仇、给对方以严厉的惩罚因而,细侯的动机与FI的不 能与关云长相提并论其实细侯很多行为都并不合一般的道理,尤其是把杀害二 人的亲牛孩子当作对富商的报复手段更是如此:既然孩子是双方的,杀死孩子岂 非两伤!也许在宗法社会里由于父子关系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在特定的社会 环境中杀子报复有特殊的意义,但是那时“夫死从子”的教条也同样把女子的命 运同她是否有儿子连在一起,杀死亲牛尤其是儿子在一定程度上也就等于失去将 来的依靠,而且从故事结局看,显然细侯并不想像古希腊神话中那个同样杀死亲 牛孩子的美狄亚那样痛恨地毁灭一切,毁灭自己其实从情节发展来看,“杀子” 和“出走”分别指向两个特定的H的,一是惩罚恶人富商,二是投奔情人满牛 可以认为,当初她以为满牛死去而委身富商时,已经放弃希望而苟活,可一旦满 牛重新出现,知情后的愤怒驱使她一定要对欺骗和陷害者做出严厉的惩罚,这是 很正常的反应可“母子情深”,对富商丈夫罪恶行为的痛恨怎么就能掩杀母子 深情呢?这里又有了不正常的反应。
而这种不正常的反应,产自于当吋不正常的 从男性角度提出用以约束女性的道德细侯杀子的一•个H的就是为了彻底抹去以 往的不快,她要把自己还原成当初见满牛时的模样,这样就避免碰触许多的道德 禁戒简单地说,“杀子”可一举多得:一是掩盖过去的污渍,二是尽量以接近 最初的自身状况投奔满牛,三是免掉了满牛对情人与第三者之子的厌恶以及将来 可能发牛的一切与之相关的不幸由此思考,细侯杀子并菲愤怒至极的愚蠢行为, 而是经过精细打算的她就像一个高超的舞者,在腾空跳跃和扭转身体的同吋乂 能完美地保持身体的平衡只有孩子,成了亲情被怨恨与爱情压倒后的牺牲品 因此,细侯不像是什么女英雄,也不是俯首屈从的弱女,她性格里的阴狠多于勇 气,也许其中有能与武则天堪比之处不过武则天利用规则,通过迫害他人甚至 杀女来最终重建规则,破坏了道徳,而细侯是止步于利用规则惩罚仇人,仍谨守 道德,杀子也是维护固有道德的一个手段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说她是一个道德 主义者,行事的出发点和归宿都无出道德的范围在《聊斋志异》四百余短篇中,主要表现女子(包括狐仙与女鬼)报复恶人的 除《细侯》外共有六篇:《商三官》、《婴宁》、《窦氏》、《梅女》、《丑狐》、《博兴 女》。
其小尤以《窦氏》中“窦氏”的复仇堪与细侯相比窦氏复仇吋虽化为厉 鬼,但《聊斋志异》本就是谈狐说鬼的“孤愤Z书”(《聊斋自志》),道说天下Z 事,所以虽为鬼狐异类,从中却偏可发现人性窦氏故事与细侯故事相同Z处在 于都有爱情因素存在,都以残忍手段害人性命,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窦氏 同样具有不平而争的精神和举动细侯的报复是“杀抱中儿,携所有亡归满”, 而窦氏则最终使劣绅南三复“坐发冢见丿',论死”她们的这种狂暴复仇都非常 真实地展现出人格被损害女子的愤怒,这种愤怒又毫不停留地化为真正的报复行 为这相对于过去许多幽怨的类型化女性形象(如《诗经》之弃妇)来说,体现 了个性精神的复苏从这个意义丄说,窦氏和细侯皆可为表率不过,窦氏与细 侯的一个最根本的差别是在实施复仇的终极H的上窦氏的情节完全展现为作为 “鬼”的窦氏的复仇,谋篇布局也就全部以此为小心,血在复仇完成以后,全部 的情节也就戛然而止因此窦氏的终极H的也就仅在于复仇,至于以后作为“鬼” 的窦氏乂将如何,那是另一回事这时的“鬼” 乂作为一•般意义丄死去的人的一 种状态而无法被人追踪,同吋也就剥夺了读者继续关注的可能性像这样的报复 完成后再无接续的特点,也就是另外五篇女子报复故事的共性特征。
相比而言, 细侯是以“满牛虽贫,其骨清也”,“守龌龊商,诚非所愿”,义无反顾地投向满 牛也许细侯最终想法就是要实现爱情夙愿,篇中亦有言“每愿得同心而事之”, 在别满牛三年之中也“杜门不交一客”,可在被蒙蔽而误以为满牛已死时,她又 甚至愿意嫁给龌龊之俗商,这恐怕就不是爱情的失落所能概括的了从老鸨劝她 嫁人谋牛而她“不得已,遂嫁贾”来看,在爱情似乎烟消云散之际,对她的牛命 起主导作用的就是非常实在的牛存意识即使是在情定之际,爱情的美妙光芒亦 掩不住这种牛存的本能意识首先,细侯要从良嫁做他人妇;其次,她问满牛“家 田产几何”,进而考虑如何经营,如何“纳太平Z税有余”,如何得到那种“闭户 相对,君读妾织,暇则诗酒可遣”的最纯粹的牛存状态,后来再谋划如何赎身 所以,在细侯的意识中爱情固然可贵,“故不可夺”,但“好好地活着”才是她的 终极n标在这种情况下,把这个终极的牛存n标和前面分析的两个特定n的结 合起来,就有了对《细侯》篇的三度析解:一是杀子复仇,二是投奔情人,三是 牛存意识这就像一个倒金字塔形的陷阱,越下越深越尖锐从而越接近牛存的核 心,同吋也正体现了余集在《聊斋志异序》中对蒲松龄的赞叹之辞:“呜呼!先牛 之志荒,而先牛之心苦矣! ”二知道人更以为:“蒲聊斋之孤愤,假鬼狐以发之…… 曹雪芹z孤愤,假儿女以发z,同是一•把辛酸泪也。
2虽然两家语意主姜都是对 蒲松龄抑郁不平而言,但还是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聊斋故事最深层次的价值取 向,即:对抗现世牛活,建设理想牛活,而后以二者z对比映衬揭示人的个体价 值,,拨亮末世人心的灵性z光蒲松龄所谓“他我者,其在青林黑塞间乎”(《聊 斋自志》),话中大有寄托这时再回头來关照不幸而果决的细侯,就会发现她不是英雄亦不是复仇女 神,透过“杀子”恶行的遮障显露出的是一个完全意义上的世俗的人格她弱小 而愤怒,她无法超越“人”而做出彻底的毁灭,但是她无论如何都要牛存下去, 这是一种牛灵本性所具有的最鲜明的韧性特征尼采说:“所有高贵的道徳都产 牛于一种凯旋式的自我肯定,而奴隶道徳则起始于'外界',对'他人',对'非 我'的否定,这种否定就是奴隶道德的创造性行动这种从反方向寻求确定价值 的行动——值得注意的是,这是向外界而不是向自身方向寻求价值——就是一种 怨恨彳而细侯进行的就是一种有限的惩罚行为,她怨恨道德约束的同时又屈从 于道徳,也正如此她才完成了自身彻底的最有价值的人性证明,这个过程显示了 无尽的悲哀,但悲哀而永恒这与美狄亚不同,美狄亚是最典型的悲剧人物她 叛逆父王,杀死胞弟,杀死情敌,最后杀死亲牛儿女;她是一个叛逆者,是愤怒 得要去毁灭一切的复仇女神;她通过极端的个性来张扬力量并去有意识地犯罪, 在这一过程小造成个人意志的毁灭;她就是丈夫依阿宋所言的“牝狮”,要撕碎 所有有价无价的东西,更不要说道德。
如黑格尔所谓,最终结局也就不可避免地 是使矛盾双方都落难或毁灭而细侯的复仇却并未造成双方的遭难或毁灭,她的 经历只讲述了一个欺骗与惩罚欺骗的故事与美狄亚相比,细侯儿乎没有什么个 性光芒,也显得没什么力量即使是《雷雨》中那个嘲笑道徳而与周萍乱伦的发 疯的繫漪似乎也比细侯要个性得多但问题的根本点在于,在这个上帝亦被杀死 的时代中,神性理想人物的现实意义又在哪里能得到实现呢?因为众神隐退Z后 人的牛存变成了极端的现实,社会网罗中要关注的是人性的存在,因而如何“寓 形于两间”就成了非常本质的问题在这时,如果一个人再要企图“神”样地牛 活,那貝会跌跟头美狄亚处在神灵交互的吋代,因而实现着力量巨大而无所畏 惧的“神”话人格,她可以在复仇之后驾龙飞刃繫漪是在人间乱世中的一个“诗” 样的人,当然不容于尘俗,她最终发疯不再进入日常牛活,从而消隐,从而脱离 人性;与她们相比,细侯则绝对是个现实主义者,是一个实在意义丄的人,因而 虽然愤怒痛苦,也报复残害,但并不超越牛存本性,相反仍紧守世俗道德,形象 卑微但却无比丰满如孟子所谓“蚓而后充其操者”(《滕文公下》》),重点就是 在恰当定位上孟子说陈仲子住在别人盖的房子里,吃着别人种的粮食、做的饭, 不算廉。
即是说,如果人真能算是廉洁的话,那么“上食槁壤,下饮黄泉”的蚯 蚓会比人更彻底当然孟子是在诡辩,用绝对性抹杀相对性,意图讥讽以“廉” 得名的陈仲子这里引用此话并无讥讽之意,旨在说明牛而为人,只能实实在在 地按“人”的方式牛活,不能自视为犬豕虫蚁,亦不能口视为上谄,而细侯恰好 在最实在的层次上实践了 “普通人”的牛存方式因此,最终她作为一个“杀子 恶母”的形象将被忽略,血作为人的牛•存价值却会被彰显,在牛活的夹缝和在众 人的共谋中她杀死亲牛骨肉,在蒲松龄的预置中,她奏响了庸俗但却真实的凡人 歌总结说來,细侯就是这样一个人,她在俗世当中用自己的坚忍与韧性完成了 一段胡杨木般真实的人性显现她最不必别人怜悯,因为她会像育子的母狼一样 自舐伤口;她也更用不着别人去标榜抬高,因为她本就像卵石-•样地淹没于河床 之下她是i个最普通的人在完成“个人”的牛存使命,正像那“歌唱”着的西 西弗4,顽强地推着牛活的巨石不断滚向山顶注释:[1] 任笃行《全校会注集评木聊斋志异》,齐鲁书社,2000年5月第1版,第11811186 页[2] 两篇序言同见于任笃行《全校会注集评本聊斋志异》,中州古籍出版社,1986年2月第1 版,第2454页及第609页。
[3] 尼采《论道徳的谱系》,三联书店,1992年5月第1版,第21页[4] 西西弗(或译西西弗斯)是古希腊神话中的人物,一度绑架死神,让世间没有死亡,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