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历史研究51P (NXPowerLite).doc
53页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一、叙言:唐代与四域交往甚繁,文物方面所受影响亦所在可见冯承钧先生曾为《唐代华化蕃胡考》, 1日本桑原隲藏博士亦有《隋唐时代来往中国之西域人》一文, 2考证俱甚精确,可为隋唐史研究上辟一新叶唯冯先生文仅以蕃胡华化山限材料亦止于两《唐书》;桑原氏之作,范围较广,以人为主,而略及于各方面之文物然俱语焉不详,欲明唐代与西域文明关系者仍尚有待焉李唐一代之历史,上汲汉、魏、六朝之余波,下启两宋文明之新运而其取精用宏,于继袭旧文物而外,并时采撷外来之菁英两宋学术思想之所以能别焕新彩,不能不溯其源于此也今试即戏曲绘画诸方面言之元曲出于诸宮调,诸宮调导源于大曲然大曲唐已有之,《教坊记》备记其目,率为舞曲,隶属胡部唐代大曲,中国久已失传,而日本曾传唐乐,尚有可考:大曲有《破阵乐》、《团乱旋》、《春莺啭》、《苏合香》;中曲有《北庭乐》、《回波乐》、《兰陵王》、《凉州》、《皇麞》、《夜半乐》、《打毬乐》、《还京乐》、《感皇恩》、《苏幕遮》;小曲有《甘州》、《拔头》之属;其帖数拍数备具 3由此以求唐乐,固可以窥知梗概,更由此以下溯宋代大曲,不难得其仿佛此一事也又如般涉一调,元曲中屡屡见之,此显然即龟兹苏祗婆西域传来七调之一。
陈澧于凌廷堪由西域以溯源古乐,固诋为犹航断港绝潢以至于海,然于宋元以来俗乐与苏祗婆七调之关系,固亦不能否认诚能求唐代大曲中曲小曲之音节于西域,而得其解,则宋元戏曲演变之痕迹为之大白其贡献于中国乐舞戏曲史者岂非甚大!此又一事也又如中国绘画,唐以前以线条为主至唐吴道玄始以凹凸法渗入人物画中,山水树石亦别开生面逮王维创水墨山水注重晕染,遂开后来南宗风气宋代米芾亦以泼墨法为世所重摩诘竺信象教,元章或亦疑为异族诚能以西域古代之画风与唐宋以来中国画家之作比观互较,究其消息,则宋元以后中国画之递变,不难知其故矣此外如胡服之日盛,波罗毬自唐以及于宋、元、明由极盛而趋于衰微以至灭绝,并可从以窥知中外关系之繁密,以及一代风尚之变易此种史实俱可于李唐一代窥其端倪 余愧不足以言此,兹唯刺取唐代传入中国之西域文明与长安有关者,稍加排比,述之如次唯为此事,亦必须对于中国与西域文明有深切之研究,然后可以互相比较,得其实际顾在此间,西域史料不易寻求:如言胡服,无从知唐代西域波斯诸国之服装;言乐舞,虽知胡腾、胡旋、柘枝、苏幕遮之属来自中亚,而无由知西域古代乐舞之梗慨兹篇唯能将中籍史料,就耳目所能接及者,为之抉择爬梳,藉供留心此一方面史实者之捃摭。
偶有推测,亦等于扣■扪烛,是则尚祈博雅之士有以晋而教之耳至于本篇所指西域,凡玉门、阳关以西以迄于伊兰高原地方俱属之印度与中国交往1 见《东方杂志》第二十七卷第十七号2 见内藤博士还历纪念《支那学论丛》,兹篇所用者为博士手校增补拔刷本3 源光圀修《大日本史·礼乐志》十四至十六(雄辩会景印本第十三册)于传入日本之唐乐,综合各家所说甚为详备,可以参看频繁,关系过密,非区区此篇所能尽,用存而不论又本篇以长安为限,有关洛阳之新材料亦偶尔述及其所以如此,非敢故乱其例,以为或可以稍省览者翻检之劳云尔,大雅君子或不以为非欤!二、流寓长安之西域人:中国国威及于西陲,以汉唐两代为最盛;唐代中亚诸国即以“唐家子”称中国人 1,一李唐声威之煊赫,于是可见也贞观以来,边裔诸国率以子弟入质于唐,诸国人流寓长安者亦不一而足,西域文明及于长安,此辈盖预有力焉桑原博士一文,于流寓长安之西域人曾约略道及,而未能尽,兹谨略事摭拾:以载籍所述泛及西域人士者记之于首,其国籍姓名彰彰可考者次叙于后中国史上西域人入居中国首都当以北魏一代为最多,其时流寓洛阳者,“自葱岭已西,至于大秦,……附化之民万有余家” 2,此万余家盖括四裔而言。
然观于后来西域人入籍洛阳之多,可知其中西域人之成分,盖亦不少也 3长安自周秦以来历为国都,在政治上与文化上俱为对外之中心西域人之留居其间,虽不能比于元魏时之洛阳,却亦不鲜,观于康僧渊生于长安可见一斑 4至唐而西域人流寓长安者日多,按之载籍以及最近出土诸墓志,一一可考也李唐氏族,据最近各家考证,出于蕃姓,似有可信 5有国以后一切建置,大率袭取周隋之旧,而渗以外来之成分如两京规画,即其一端 6因其出身异族,声威及于葱岭以西,虽奄有中原,对于西域文明,亦复兼收并蓄贞观初(公元六三一年),突厥既平,从温彦博议,迁突厥于朔方降人入居长安者乃近万家; 7此或可视为唐代对于外族“怀柔”之一1 中古时伊斯兰教徒称中国人为Tamghai,Tomghaj,Toughaj,又有作Taugas,Tubgaǒ,及Tapkaǒ者前人释此或以为即“桃花石”之音详或以为拔跋氏德国夏德(F.Hirth)以为系“唐家”二字之音译美国洛佛(B.Laufer)亦主其说日本桑原博士始以为乃“唐家子”三字之音译,举证甚详,尚未足为最后之论定也桑原氏说见其所著《宋末提举市舶西域人蒲寿庚之事迹》页一三五至一四三(陈裕菁详《蒲寿庚考》页一0三至一0九,冯攸译《唐宋元时代中西通商史》页九八至一0六)。
2《洛阳伽蓝记》卷三云:“永桥以南,圜丘以北,伊、洛之间,夹御道有四夷 馆:道东有四馆,一曰归正,二曰归德三曰慕化,四曰慕 义 ……西夷来附者处崦嵫馆,赐宅慕义里自葱岭以西,至于大秦,百国千城,莫不欢附,商胡贩客日奔塞下所谓尽中国之区已乐中国土 风,因而宅者不可胜数,是以附化之民万有余家门巷修整,闾阖填列,青槐荫柏绿树垂庭,天下 难得之货 咸悉在焉3 如洛阳出土之安延、安神俨、康续、康达□、康■、康磨伽、康留买、何摩诃诸志,以及康夫人曾氏墓志所举之曹樊提,曹毗沙等,大都系出西域,于北魏、北周、北齐之际入居中国,占籍洛京者也诸志文繁不能备举,以下当略述一二以资参证4《粱高僧传·康僧渊传》云:“康僧渊本西域人,生于长安;貌虽梵人,语实中国5 关于此一问题可参看冯承钧《唐代华化蕃胡考》《女师大学术季刊》第十一卷第四期刘盻遂《李唐为蕃姓考》,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纪念论文集》陈寅恪《李唐氏族推测》诸篇6 按唐代两京规制,与周秦以来建国之制殊异、日本桑原博士还历纪念《东洋史论丛》那波利贞《从中国首都计划史上考察之唐代长安城》一文讨论綦详,可以参看也7《唐会要》卷七十三作“近万家”,《唐语林》卷三作“且万家”,《册府元龟》卷九百九十一作“数千家”,大致俱不殊也。
端唐京兆府户口,在天宝初仅三十余万户, 1贞观吋当不及此,而长安一隅突厥流民乃近万家,其数诚可惊人矣因此辈流人之多,至于宪宗之际,长安少年,耳濡目染变本加厉,无怪乎东城老父为之慨叹不已也 2天宝末,安史之乱,两京沦陷,肃宗至德二年(公元七五七年)元帅广平王乃帅朔方、安西、回纥、大食之兵十五万众,收复两京其后安史之平得力于此辈者不少而回纥叶护太子亲将兵四千余众助讨叛逆,厥功尤伟肃、代之际,回鹘使者至长安,遂骄慢不可一世,常擅出坊市,掠人子女,白昼杀人,入狱劫囚,而莫敢谁何代宗以后,回鹘麕聚长安者常至千人,华服营利,为公私害 3 德宗即位,遂将留寓长安之回鹘人全部遣回,而有振武留后张光晟杀回鹘使者董突等九百余人之惨剧 4 按天宝以后,回鹘既代突厥而雄长朔漠,部族中遂杂有不少之西域人成分代宗世常冒回鹘之名杂居长安之九姓胡,当即回鹘部族,桑原氏以为此辈九姓胡人应是昭武九姓苗裔据《李文饶集》记在京回鹘译语人,屡及石姓译人,谓为“皆是回鹘种类”;西域石国人来中国,俱称石姓,此辈当是石国人之臣于回鹘者;桑原氏以九姓胡人为昭武九姓,其说可信也关于回鹘石姓译入,别见于后,兹不赘述至于回鹘人之在长安,并不因振武一戮而遂绝:《李文饶集》所记译语人诸事,俱在会昌初年;会昌五年(公元八四五年)和蕃大和公主以回鹘王崩国乱归唐,至长安,随从中即有回鹘人,日本僧圆仁留学长安,盖亲见之。
5 穆宗长庆五年(公元八二五年),右龙武大将军李甚亦因其子贷在京回鹘钱不偿,为回鹘所诉,遂遭贬斥为宣州别驾(参看后论《西市胡店与胡姬》一节);凡此皆可见德宗以后回鹘人仍时往来长安之概也唐自太宗以后,吐蕃势盛,高宗乾封、咸亨之际西域四镇沦陷,河陇一带遂没于吐蕃至今所得敦煌石室遗书,卷末书大蕃岁月者不一而足,当即此一时期之所书也 6 中国与西域之交通,因四镇陷蕃而中断,于是安西、北庭奏事及西域使人在长安者归路既绝,遂流寓其间,仰给于鸿胪礼宾桑原氏文指出《通鉴·德宗纪》,记当时胡客留长安久者或四十余年,皆有妻子,买田宅,举质取利检括之余,有田宅者鸿胪停给,凡得四千人,1《唐书·地理志》:京兆府天宝元年(公元七四二年)领户三十六万二千九百二十一,口百九十六万一百八十八《旧唐书·地理志势口作一百九十六万七千一百八十八,旧领户二十万七千六百五十,口九十二万三千三百二十(据浙局本《旧书》)2 唐陈鸿祖《东城老父传》:“今北胡与京师杂处,娶妻生子;长安中少年有胡心矣鸿祖此传所纪为元和中叶时事东城老父所云之北胡,其犹为突厥与营州杂胡之流裔欤?3 参看《资治通鉴·代宗纪》十四年七月条4 参看《通鉴·德宗纪》建中元年(公元七八0年)八月条。
按《代宗纪》十四年七月条有云:“先是回纥留京师者常千人,商胡伪服而杂居者又倍之《德宗纪》建中元年八月条有云:“九姓胡闻其种族为新可汗所诛董突防之甚急九姓胡不得亡,又不敢归,乃密献策于光晟,请杀回纥此所云商胡及九姓胡,日本羽田亨氏在其《九姓回鹘考》(见《东洋学报》第九卷)中以为系铁勒九姓桑原氏谓指昭武九姓而言,其说较长,今从之5 见圆仁著《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卷三6 北京图书馆藏位字七九号《贞观氏族志》残卷,卷末有“大蕃岁次丙辰后三月庚午朔十六日乙酉鲁国唐氏比蒭悟真记”一行据余所考,大蕃岁次丙辰后三月,盖即唐文宗开成元年(公元八三六年)之四月也说见《北平图书馆馆刊》六卷六号《敦煌丛抄贞观氏族志残卷补注》此辈俱留不归, 1此亦一惊人之数字也至于胡客之娶汉女为妻,并不始于德宗时,《唐公要》云: 2贞观二年(公元六二八年)六月十六日敕:诸蕃使人所娶得汉妇 女为妾者并不得将还蕃洛阳出土唐墓志中汉女适西域人者亦往往有之 3验之《会要》之文似乎有唐一代对于汉女之适异族,律并无禁,只不得将还蕃国耳唐代流寓长安之西域人,大致不出四类:魏周以来入居中夏,华化虽久,其族姓犹皎然可寻者,一也西域商胡逐利东来,二也。
异教僧侣传道中土,三也唐时异族畏威,多遣子侄为质于唐,入充侍卫,因而久居长安,如新罗质子金允夫入朝充质,留长安至二十六年之久, 4 即其一例;此中并有即留长安入籍为民者,四也兹谨综合所知,分国叙述如次:先及葱岭以东于阗、龟兹、疏勒诸国,然后推及中亚、西亚,如昭武九姓以及波斯诸国观于此辈,而后西域文明流行长安,其性质之复杂,亦可概见矣于阗尉迟氏: 于阗王室,相传在唐以前即属Vijaya一族据斯坦因(M.A.Stein)及Sten Konow诸人研究,西藏文献中之Vijaya即Saka语中之Visa,中国史籍中之于阗王室尉迟氏即Visa一辞之译音于阗国人入居中国,遂俱氏尉迟至于唐代流寓长安之尉迟氏诸人,渊源所自,大别有三:一为出于久已华化之后魏尉迟部一族;一为隋唐之际因充质子而入华者;其一则族系来历俱不明者今分举如次:唐代住居长安久已华化之尉迟氏,自以尉迟敬德一族,最为著名尉迟敬德(《旧唐书》卷六十八,《唐书》卷八十九有传),以高宗显庆三年(公元六五八年)卒于长安私第敬德长安私第,据宋敏求《长安志》,在西市南长寿坊其子宝琳附见两《唐书》传及许敬宗撰敬德碑敬德犹子窥基大师字洪道,尉迟宗子,所谓奘门龙象者是也。
《宋高僧传·窥基传》云:释窥基字洪道,姓尉迟氏,京兆长安人也尉迟之先与后魏同起,号尉迟部,如中华之诸侯国;入华则以部为氏也魏平 东将军说六代利、孟都生罗迦为隋代州西镇将,乃基祖焉考讳宗,唐左金吾将军松江都督江由县开国公其鄂国公德则诸父也,《唐书》1《通鉴·德宗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