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游仙窟》的解读模式.docx
10页《游仙窟》的解读模式 王晓平在唐人张(658—730,字文成)去世49年后,空海在《聋瞽指归序》一文中评价了《游仙窟》,说那是一本“散劳书”喜欢它“词贯琼玉,笔翔鸾凤”,又不满它“滥纵淫事,曾无雅词”,也正视它“面卷舒纸,柳下兴叹;临门味句,桑门营动”的影响在此之前问世的《万叶集》,就早有不少与《游仙窟》诗句命意相近的和歌,让人怀疑是否就是《游仙窟》的同人篇读法神授”的背后杨守敬在《日本访书记》中谈到《游仙窟》,第一句话就是“此书中土著录家皆未之及”他对《游仙窟》的介绍,后半部分集中围绕《游仙窟》读法的传说想来这个传说让他感到既神奇而又新鲜而这个传说的来源,正见于醍醐寺本《游仙窟》写本的“奥书”卷末题跋:右此书者,江中纳言维时卿,康和,圣主为学士之际,再三蒙宣旨之处,未闻剩仰天之境节,惑仁云木古岛神主所传也仍维时卿乘毛车罢之处,彼神主著布衣,自文车虫飡书取出之,云:君者文王之祖,我朝之文士也然而所存如此,仍被授毕其后所召御侍读也本云 正安二年二月十一日书写之乎同廿六日交点了康永三年十月十六日摸之讫法印权大僧都宗算(花押)“交点”,同“校点”1344年(康永三年)法印权大僧都宗算,书写了1300年(正安二年)的古写本。
醍醐寺《游仙窟》的以上奥书把《游仙窟》训读说成神传上文书写错误很多,“康和”是“应和”的误写,“木古岛”是“木岛”的误写这是因为“康和”和“应和”都是平安时代的年号,“康”与“应”字形相近,容易写错;“岛”字俗写作“嶌”,上下两部分被看成了“古岛”两个字文中还夹杂了日制汉词和日式语法,很不好懂改读错字之后就算大体读出里面的意思大意是说,大江维时(888—963)在应和年间(961—964)作学士的时候,多次得到村山天皇的诏敕,感动上天,惊动神灵,得到神主对于《游仙窟》读法的秘传据说他乘坐着毛车出门,遇见了木岛神主,神主身着布衣取出了虫蛀得很厉害的书册,跟他说:“你是文王之主,我朝的文士于是把《游仙窟》的读法教给了大江维时,维时以后便被召为天皇的侍读最难解的是“剩仰天之境节,惑仁云”一句仰天(ぎょうてん),仰天;惊人,大惊境节(きょうせつ),恰好那时,时节,时常惑仁云”,疑当作“感仙云”仙,指神佛《祖庭事苑卷二·大仙》:“《般若论》云:‘声闻菩萨,亦名仙佛于中最尊上,故已有一切波罗蜜多功德善根彼岸,故名大仙平安时代神佛合一,“感仙”,即与神佛感应这句是说,据说在剩余的惊心动魄的关口,感应神灵了。
此为一说,待考收于《续群书类从》的《明文抄》记述的传说大致形近其中讲到天历年中,大江维时驱马到了木岛神社神主,也就是大神来给他讲读《游仙窟》,神主将大席铺在庭上,给他详尽解读由遣唐使、遣唐僧带回日本的这一部骈俪体艳情小说,文辞华丽,字句难懂,宛如天书,竟然需要大神出面把读法教给一个大学者,然后再由这位学者去教会天皇,传给众人庆安板《游仙窟》前有1319年(日本文保三年)四月十四日文章生英房所撰序言,可作一篇小说读更为详尽地描述了一个《游仙窟》读法神授的故事,不过神仙从木岛神主换成了大明神的化身:嵯峨天皇书卷之中,撰(同“选”)得《游仙窟》,召紀传儒者,欲传受也诸家皆无传学士伊时深愁叹于时木岛社头,林木郁郁之所,烧木结草有老翁闭两眼,常诵之问读《游仙窟》云云也伊时闻及,洁斋七日,整理衣冠,慎引陪从,参诣翁所谁来?”答曰:“唯唯跪申“为得《游仙窟》所参也”云云翁曰:“我幼少自吝受此书年阑倦事,仅所学诵而已重申:“愿教此书仆苟候王家,居学士之职少幼暗文无读,垂哀矜翁谙读之伊时付假名读一帙毕还归之后,送种种珍宝,庵迹异香郁郁,无其迹其后感书,几乎大明神为化现耳文保三年四月十四日授申圆禅庵序毕上文中两次出现的“申”,是说、讲、告诉、称等词的敬语。
当时文人面对这一难解之书,烧脑不休如何快些读懂它,消化它,其心情之急迫,就寄托在这个传说中同时,大江家也在用这个传说,宣扬自己的训读来自神灵,以标榜其深奥与神圣还有一点,解读这部书,成了派给研究史书的纪传道的学者的活儿,或许也会让同年代的宋人大跌眼镜这个故事,和《江谈抄》里讲的吉备真备从遣唐使鬼魂那里学会《文选》读法的故事同出一辙解读难读的汉文,被描绘成惊天地、动鬼神的事情,解读《游仙窟》同《文选》一样来自最高统治者的诏敕这与其说是对这两部书的神化,不如说是对日本独创的训读方法的神化写本感发的幻象平安时代的辞书《和名类聚抄》引录《游仙窟》多达十余处,推定成书于十二世纪的《唐物语》第九段,更演绎出惊天故事,说张文成暗恋则天武后,夜不能寐,则天武后也远远相思,二人如同牛郎织女,苦不能相见,故张文成著《游仙窟》以寄情后来的《宝物集》七卷本卷四也将张文成暗恋则天故之事,说得有板有眼:“则天皇帝,高宗之后也好色而值张文成,而得《游仙窟》所谓‘可憎病鹊,夜半惊人,言此事也诚如幸田露伴所说,此种奇谈,无非是无根之鬼话,只能算是“白日看鬼”明治时代的文士,则把“游仙窟”三字作为花街柳巷的代称末广铁肠《鸿雪录》里面写到的“巴里(今译巴黎)的游仙窟”、樱井鸥村《欧洲见物》中的“游仙窟”,都不过是欧洲妓院的代称。
1893年,富士贷本出版部出版的《游仙窟:支那小说》是此书近代翻译、近代解读的尝试之一幸田露伴在1907年春阳堂出版的随笔集《蜗牛庵夜谭》里,收入他所写的《游仙窟》一文,此文也是他被授予文学博士学位的最重要依据之一文章考证了《游仙窟》本事、张文成生平与日本所传注本,但核心内容是检证其在《万叶集》《唐物语》等日本文学作品中的投影对这篇文章,周作人、汪辟疆等都有过评述与匡补幸田露伴不仅指出,山上忆良《沉痾自哀文》中所言“《游仙窟》曰:九泉之下,一钱不值”,是对《游仙窟》直接引用,而且把《竹取翁物语》看成日本最早的小说,指出其构思存在《游仙窟》的影响他梳理了《万叶集》中与《游仙窟》中的唱酬诗相近的内容这些论述开二十世纪《万叶集》与中国文学比较之先河此后凡是涉及对《万叶集》与中国文学关系这一课题的学者,几乎都要面对《游仙窟》的影响问题例如,小岛宪之《上代日本文学与中国文学·中》第五篇第七章有“《游仙窟》之投影”的论述,二十一世纪初出版的芳贺纪雄所著《〈万叶集〉中的中国文学接受》,也在《典据接受的诸问题》一章中,也谈到《游于松浦河序》及其歌群以及卷四大伴家持赠坂上大娘等和歌,认为《游仙窟》对《万叶集》后期作品影响很大。
1929年章矛尘(廷谦,笔名川岛)将鲁迅收藏的《游仙窟》刻本整理标点,由北新书局出版确立《游仙窟》在中国小说史上的论述,正是鲁迅为该书撰写的序言文中提到,河世宁曾取其中之诗十余首入《全唐诗逸》,鲍氏刊之《知不足斋丛书》,最后说:不特当时之习俗如酬对舞咏,时语如嫈嫇,可资博识;即便始以骈俪之语作传奇,前于陈球之《燕山外史》者千载,亦为治文学史者所不能废矣自此以后,中国有关《游仙窟》的影印和研究一直在缓缓推进,并出现了不菲的业绩翻拍式”:写本解读的新篇章《游仙窟》写本有四种,一是醍醐寺本,即京都醍醐寺三宝院藏康永三年(1344)钞本,日本古典保存会1926年影印本;二是真福寺本,即名古屋真福寺宝生院藏文和二年(1353)钞本,贵重古籍刊行会1954年影印本;三是山岸文库本,实践女子文艺资料研究所1995年复制;四是金刚寺本,金刚寺藏,塙书房2011年影印金刚寺本《游仙窟》尽管发现晚于醍醐寺本,却是现存最古的本字,其奥书与醍醐寺本的大同小异,却明显优于醍醐寺本列举一下不同之处,竟达13处细致分析各点,醍醐寺本中的某些不明之处,大体都能得到解决特别是醍醐寺本中的“我幼少自吝受此书”,“吝”字颇怪,对照金刚寺本,便豁然开朗,原来“吝”字乃“父口”二字之连写,意思是说我从小得到家父的口传亲授。
不过也有金刚寺本误写的情况,如“桡”字当为“烧”字之讹现存写本相互对照,不仅有助于探明原义,而且也有益于追寻讹字产生的原因维时”误作“伊时”,是因为日语中“维”“伊”皆读作“亻”,属同音误写在此奥书之后,还有一段文字,表明了写本的来历,说明这个本子是1321年(元亨元年)在金刚寺书写并添加假名训读的:凡此文者,日向国新纳院老僧某甲房书写云云元亨元年庚申九月四日于金刚寺付假名毕不过,“庚申”是此前一年(元应二年)的干支,显然是书写者搞错了,元亨元年适逢改元,当为辛酉年金刚石寺本书写早于醍醐寺本23年,是现存写本中书写时间最早的与前三种写本仅有影印与解说不同,日本古代史研究家东野治之对金刚寺本做了更精细的整理,可圈可点首先对全部文字做了扫描式释录,在释录时,慎重对待每一个字符,假名以及各种训点符号、标记都反映在释录中其次,释录与影印采用同页面呈现的排版方式,打开书页,左面是影印,右边是释录,影印与释录两两对应,释录是否精确,一目了然再次,在影印与释录之后的“校异”,将金刚寺本与江户初期无刊记本之异同,按照金刚寺本的每一帧都一一列出,又附“和训语汇索引”,分语汇、用例、付训汉字、图—行、备考。
等于为日语训读做了全面扫描,每一汉字如何训读,均一览无余所在汉字在何处,具体在行之所在,便于查阅最后还有字音索引,按照汉字部首笔画排列,列出各汉字的片假名注音,是研究古代训读的基础资料这种原件与释录同一页面的方式,使释录中的对错得到极好展现,释录者的点滴疏失都无可逃逸《金刚寺本游仙窟》虽然堪称完美,却也能发现其间的瑕疵如书中图38中的如下一节:家业沦(注:言张家业祐陵迟,无有富贵官职人也无色,《毛诗》曰沦以铺也相对应的94页释录将“沦”录作“沦滑”,《毛诗》的“沦以铺”录作“沦滑以铺”,显然是不知道“”是“胥”的增旁俗字,而将其误释为“滑”本作“胥”,俗写作“”,又受上文“沦”字影响类化而增“水”旁,遂作“”《诗·大雅·雨无正》:“若此无罪,沦胥以铺金刚寺本《游仙窟》的这种体例,姑且可以称之为“翻拍式”释录前人校勘古书,有死校、活校之分,见于叶德辉《藏书十约》,又有校雠二法之说,见于朱希祖《骊亭藏书题跋记·校本意林跋》,朱希祖所说的第一法,接近于“活校”,或近于“正本式”,第二法,接近于“死校”,或近于“底本式”朱希祖说:“然主前法者,或讥后法为芜颣而无所发明;主后法者,或讥前法为专擅而妄改古书。
其实各得其法,不偭其矩,皆有益于学者此诚笃见然在实际操作中,却常常出现麻烦,哪些字该改,哪些字不该改,改字到什么火候,却常有见仁见智之时采用翻拍式的排印,就有一个好处,整理者改对改错,可以随时对照,错误无所遁形,正确无隐无藏,对于鉴定写本释录质量来说,方便而又快捷说来写本整理,原原本本的保存和与时俱进的校勘都是十分需要的,不必分出谁高谁低,谁重谁轻翻拍式”较之单纯的底本式,释录者在注入本人意见方面更放心,因为有原件在场,阅读者判断这些意见是否正确更有依据如《金刚寺本游仙窟》图37:鸣锺食鼎(注:《左传》曰:宋在师每食,击《家语》曰:“子路南游于楚,积粟万锺,列鼎而食宋”字后衍一“在”字,这是书写者将训读符号混入正文而讹击字后脱一“锺”字《左传》哀公十四年:“宋师每食,击锺锺,通钟写本注释词语时,注文中出现的所注释之词,常以一竖线代之日文写本书写“撃”字最后一笔或写成一竖“丨”,不带钩,易与此代“锺”字的竖线,看混成一竖,而被丢掉了在翻拍式释录中,就可以将这些都呈现出来,请读者自己去判断是否合理以下是释录的一种方案,其依据可在校勘记中加以说明:鸣锺食鼎(注:《左传》曰:“宋师美食,击锺《家语》曰:“子路南游于楚,积粟万锺,列鼎而食。
翻拍式释录的出现,有赖于现代印刷技术的提升随着电脑制版技术的发展,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