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水浒传》江湖人物论(十)-江湖上的芸芸众生·之二.docx
14页《水浒传》江湖人物论(十)江湖上的芸芸众生·之二 【京】王学泰开赌坊的柳大郎、顾大嫂和施恩1.嗜赌成性的江湖好汉“车船店脚牙”中只有脚行没谈,《水浒传》中虽然写了脚夫,但没有写有名有姓的人物,只作为群像存在故略去不谈,改谈赌赌在江湖世界中也有重要的地位,宋代随着城市发展与工商业、服务业的繁荣,赌博也极盛定州是北边重要城镇,元祜八年(1093)苏轼知定州,在《乞降度牒修定州禁军营房状》中讲到定州军纪涣散情况,说:“城中有开柜坊者百余户,明出牌榜,召军民赌博一个定州尚且如此,其他地方可以想见但宋代统治者禁赌也很严,《宋刑统》专门有一条“博戏赌财物”来惩治赌博犯罪其中说“诸博戏赌财物者,各杖一百,赃重者,各依己分,准盗论(输者亦依己分为从坐)”,“其停止主人,及出九(赌头),若和合(聚赌牵头者)者,各如之”处罚不能说不重,只要参加赌博的,被抓住,不管输赢,一人一百板子;如赌局大,输赢钱多(赃重),则按偷盗论那么这个“赃重”指多少钱呢?《宋刑统》注中指“五匹”,这是唐代货币计量单位,大约折合宋代钱币为七贯半李逵在江州一次输了十两银子,银子是明初以后流通的主要货币(银子在明代永乐之后,才逐渐在日常生活中起作用,由此可见《水浒传》成书当在明初以后),约合宋代十贯钱,照此而论,李逵这一番赌也应“准盗论”了。
尽管刑罚很重,律条很严,但赌博很难与游戏划清界限,商品经济的繁荣,再加上官员们执法不力,人们对于赌博总有一种谅解在,很难把赌钱的人与盗贼等同视之《水浒传》中多处写到赌博,江湖人嗜赌的极多,特别是出身游民的江湖人,有人即使没有饭吃,也要去赌如三阮、李逵、张横、张顺、雷横、邹渊、邹润、汤隆,石勇还“因赌博上一拳打死了个人”,都是赌博的狂热分子这些人的生活没有一点乐趣,赌博还能给他们点刺激,所以他们热衷于赌由此越没钱越赌,越赌越没钱,恶性循环其赌博的形式大体上是“掷骰子”和“掷钱币”这在第一百零五回有描写:那些掷色的在那里呼幺喝六,颠钱的在那里唤字叫背或夹笑带骂,或认真厮打那输了的,脱衣典裳,褫巾剥袜,也要去翻本废事业,忘寝食,到底是个输字那赢的,意气扬扬,东摆西摇,南闯北踅的寻酒头儿再做身边便袋里,搭膊里,衣袖里,都是银钱到后捉本算账,原来赢不多赢的都被把梢的,放囊的,拈了头儿去色”即是“骰子”,“呼幺喝六”指赌徒叫“幺点”或“六点”;“颠钱”即“掷钱”,“唤字叫背”的“字”指钱币的正面,“背”指钱币的背面这些赌博形式简单,见输赢很快,所谓“一翻两瞪眼”这些玩法可能刹那之间让你倾家荡产北宋统治者对于赌博的组织者和赌博场地的提供者是与赌徒一样看待的,他们所涉及财物肯定比单个赌徒要多,因此,他们大多是要被当做盗贼论处的。
小说中写到两个开赌坊的人,一是柳大郎,一是顾大嫂还有一个垄断了孟州道快活林赌坊的施恩2.柳大郎如果用《水浒传》衡量好汉的标准——扶危济困、仗义疏财来衡量的话,柳大郎也应该是宋江、柴进一级的人物可惜他帮的是高俅,这在梁山系统看来应该是敌人,所以柳大郎的声名远不能与宋江、柴进等人相提并论高俅被驱赶出汴京,到准西临淮州“投奔一个开赌坊的闲汉柳大郎,名唤柳世权他平生专好惜客养闲人,招纳四方干隔涝汉子高俅投托得柳大郎家,一住三年后来……放宽恩大赦天下那高俅住在临准州因得了赦宥罪犯,思乡要回东京这柳世权却和东京城里金梁桥下开生药铺的董将仕是亲戚,写了一封书札,收拾些人事盘缠,赍发高俅回东京,投奔董将仕家过活”应该说柳大郎还是有始有终,来时接待,回去时给了盘缠,还给写了推荐信高俅回到汴京也受到董将仕接待,应该说这也是柳大郎的功德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高俅发迹变泰之后,成了炙手可热的高太尉,柳大郎却没有去找他,还是个施不望报的人柳大郎开赌坊,自己又没有什么特殊的背景,就要做广结善缘的菩萨,如果不是这样,老得罪人,买卖很容易被人踢的3.顾大嫂顾大嫂开的赌坊兼做饮食生意顾大嫂是解珍的表姐,他介绍顾,说她“开张酒店,家里又杀牛开赌。
我那姐姐,有三二十人近他不得姐夫孙新,这等本事,也输与他只有那个姐姐和我弟兄两个最好”的确如解珍所说,当顾大嫂决定要劫牢反狱救二解时,最大的难点是如何动员她的“伯伯”(丈夫的哥哥)参与于是她装病,引诱孙立来探病她直截了当地向孙立表明,他们打算到城里劫牢,然后上梁山,请孙立也参加,否则孙立难免“近火先焦,伯伯便替我们吃官司坐牢”孙立道:“我却是登州的军官,怎地敢做这等事!”顾大嫂道:“既是伯伯不肯,我们今日先和伯伯拼个你死我活顾大嫂身边便掣出两把刀来邹渊、邹润各拔出短刀在手孙立叫道:“婶子且住,休要急速,待我从长计较,慢慢地商量孙立要先回去收拾行李家私,顾大嫂都不同意,要“一就去劫牢,一就去取行李不迟”,显得特别霸气而专横,毫无女人作风,令人咋舌可是细想起来,没有她为人处事的霸气和专横的作风,没有她的一身功夫,也开不了赌坊去赌钱的都是什么人?我们前面举的《水浒传》中那些赌徒,三阮、李逵、张横等,哪个是省油的灯?没有顾大嫂那种浑不吝和当机立断的性格,怎么能吃这碗饭!干这种与江湖密切相关的行当(赌坊、妓院、娱乐场所等),或有很强的官方背景,或有黑道的支持,或者自己能打能闹,又有一批朋友相帮,这三条中至少要有一两条,否则非但赚不了钱,反而会把命搭上。
从顾大嫂这个形象也可以看到,赌博是与犯罪密切相关的4.施恩武松被流放发配到孟州牢营安平寨以后,变成了一个被优待的特殊犯人他没有被打“杀威棒”,住高级的单人牢房,吃有鱼有肉有汤有酒的好饭,还有犯人伺候:“一个便把藤簟纱帐,将来挂起,铺了藤簟,放个凉枕”,真如同住旅店一样这就是牢城管营(牢营长官,相当于现在的监狱长)的儿子施恩所为,他需要武松的帮助,这是先期投资在正常人看来这是不正当收买,但游民却视为义气,也把它看做仗义疏财的一种武松也很清楚施恩的意图,但他仍然把这些当做好意接受了下来,并准备回报正像小说中的题诗所说:“远戍牢城作配军,偶从公廨遇知音武松找到对他格外优待的施恩,施恩最初还扭扭捏捏,要把“知音”姿态做足些,武松却性急不耐,施恩终于把真实意图说了出来:小弟自幼从江湖上师父学得些小枪棒在身,孟州一境,起小弟一个诨名,叫做金眼彪小弟此间东门外,有一座市井,地名唤做快活林但是山东、河北客商们,都来那里做买卖有百十处大客店,三二十处赌坊、兑坊往常时,小弟一者倚仗随身本事,二者捉着营里有八九十个弃命囚徒,去那里开着一个酒肉店都分与众店家和赌钱兑坊里,但有过路妓女之人,到那里来时,先要来参见小弟,然后许他去趁食。
那许多去处,每朝每日,都有闲钱,月终也有三二百两银子寻觅如此赚钱现代人看到这段自述,施恩那样坦然地从可怜的妓女身上刮钱,会感到他真不是个东西可是小说作者与他笔下的武松却不以为非,这就是游民的“只讲敌我,不问是非”之一例既然施恩是梁山一百零八将之一,又是武松的好朋友,那么他做的一切都不会遭到作者的质疑和贬斥他的买卖做得要比柳大郎、顾大嫂大多了快活林有百十处大客店,三二十处赌坊、兑坊(兑换银钱的买卖),虽然属于施恩出资经营的只是个“酒肉店”,但不仅客店、赌坊、兑坊都要从他这里购买酒肉,供客人消费,妓女在这里营业也要经过他允许,而且他们“都有闲钱”孝敬这就透露了施恩实际上垄断了快活林的一切经营活动,商业、服务业要正常经营都要向他交保护费读到这里我们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开一家酒肉店就需要八九十个“弃命囚徒”做打手施恩年轻,虽然说得含混,但也把真相点破了施恩的父亲、国家命官老管营就会说多了,他对武松说:义士如此英雄,谁不钦敬!愚男原在快活林中做些买卖,非为贪财好利,实是壮观孟州,增添豪杰气象不期今被蒋门神倚势豪强,公然夺了这个去处非义士英雄,不能报仇雪恨义士不弃愚男,满饮此杯,受愚男四[来自www.Lw5U.com]拜,拜为长兄,以表恭敬之心。
姜还是老的辣,这一番话就比施恩的原话体面了很多(面对武松这个他管辖的囚徒,他没有忘记自己的官员身份)施恩开酒肉店,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促进当地市面繁荣,给国家壮门面,这还真是有点现代意识,古今官员话语也大抵相类写到这里应该告诉读者,施恩比柳大郎、顾大嫂坏多了虽然柳、顾的经营赌坊是一种江湖行业,这是“好人干不了,干的没好人”的,柳和顾为了保证其经营正常进行,也要花钱雇打手,遇到搅局的也要开打,但是施恩利用一帮囚犯作为打手,没有任何成本,便轻易垄断和控制了这些令人望而生畏的“买卖”,其恶的程度当然是柳、顾不能望其项背的这个事例就发生在离宋朝京城不远的孟州,人们还能相信这个国家的道德、法律、制度吗?钱摧毁了这一切,施恩垄断的[来自wwW.L]几项(赌坊、兑坊、妓女卖笑)都是来钱最快和最来钱的,当然不能让恶棍蒋门神去干,武松醉打蒋门神,“买卖”收了回来,并重新确立了施恩在快活林的独霸地位武松还以为自己在主持正义,他当众训话:众位高邻都在这里小人武松,自从阳谷县杀了人,配在这里,闻听得人说道:“快活林这座酒店,原是小施管营造的屋宇等项买卖被这蒋门神倚势豪强,公然夺了,白白地占了他的衣饭你众人休猜道是我的主人。
他和我并无干涉我从来只要打天下这等不明道德的人!我若路见不平,真乃拔刀相助,我便死了不怕!今日我本待把蒋家这厮一顿拳脚打死,就除了一害且看你众高邻面上,权寄下这厮一条性命只今晚便教他投外府去若不离了此间,再撞见我时,景阳冈上大虫便是模样武松也感到底气的不足,他不好说是施恩指使他来打蒋门神的,并声明这与施恩“并无干涉”,他听别人说蒋门神强占施恩酒店,而我武松“只要打天下这等不明道德的人”,这次没打死他,还是看在各位“高邻面上”冠冕堂皇,其言甚辩,可惜都是谎言武松给施恩带来的不仅是恢复旧日的产业,而且“自此施恩的买卖,比往常加增三五分利息各店家并各赌坊、兑坊,加利倍送闲钱来与施恩施恩得武松争了这口气,把武松似爷娘一般敬重施恩自此重霸得孟州道快活林”对于各店家则是虎去狼来,施恩重霸快活林,加重了对他们的剥削,增加了“三五分利息”从这个故事里可见当时的商业、服务业也在江湖化,不仅在不同江湖人之间争来夺去,而且官匪勾结(施恩、蒋门神都有官方背景,只是所属不同),在正当与非正当的经营中榨取超额利润施恩应该受到赞扬的是,后来蒋门神勾结张团练、张都监陷害武松,把他打入牢中,施恩父子还是与武松做到了患难与共,花了许多钱,使他得以不死于孟州监牢里,并使得武松在发配过程中,大闹飞云浦,杀死公差及刺客,及至血溅鸳鸯楼。
偷鸡摸狗的时迁电视台采访艺人谈及江湖春(唇)典(“春典”也就是秘密语,江湖春典也就是江湖人互相沟通时的秘密语),当谈到春典时这些艺人非常兴奋,但他们也很困惑,说我们的春典与小偷一样,互相能懂,真奇怪其实,一点也不怪小偷、江湖艺人皆属于江湖江湖上有“巾”、“荣”、“拦”、“横”之说,“巾”指相面算卦等行当,“荣”则指小偷,“拦”指赌徒,“横”指抢劫又有“巾”、“皮”(卖药的)、“彩”(变戏法的)、“挂”(打把式卖艺的)、“柳”(唱戏的艺人)的合称可见江湖艺人曾经与其他江湖人有密切的关系,他们之间要交流,所以才有共用的春典过去江湖上称小偷为老荣,或小绺,现在的小偷自称为“佛爷”时迁是高唐州人,书中说杨雄救过他,在他偷听到杨雄石秀杀了潘巧云后要上梁山,他便随之而行途中,他们住在祝家庄旅店,时迁犯了老毛病,偷了人家报时的鸡,被祝家庄拿住当杨雄石秀上了梁山,述说祝家庄经过,并请晁盖等好汉搭救时迁时,晁盖大怒,喝令小喽哕:“将这两个与我斩讫报来!”并说:俺梁山泊好汉,自从火并王伦之后,便以忠义为主,全施仁德于民一个个兄弟下山去,不曾折了锐气新旧上山的兄弟们,各各都有豪杰的光彩这厮两个,把梁山泊好汉的名目,去偷鸡吃,因此连累我等受辱。
今日先斩了这两个,将这厮首级去那里号令,便起军马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