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聊斋志异》中的离魂情节研究.docx
11页《聊斋志异》中的离魂情节研究 万燕燕(中国海洋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青岛266100)Reference:离魂是指灵魂脱离躯壳独立行事的现象蒲松龄在《聊斋志异》中广泛地运用了这一创作手法,活离魂与死离魂相结合,形式灵活,内容多样离魂主人公是蒲松龄笔下塑造的诸多“情痴”形象的最高表现形式,具有重情又执着的性格特征,这样的性格特征使得奇异的离魂情节变得可信了Keys:聊斋志异;活离魂;死离魂;情痴I207.419 [来自Www.lw5u.coM]:A离魂是我国古代文学作品中常见的情节之一,从广义上说,凡是灵魂离开自己本来躯壳的情形都可视为离魂千古传唱的倩女离魂,就是活者离魂,且称之为“活离魂”;而家喻户晓的戏剧《牡丹亭》中,杜丽娘死后魂游后园与柳梦梅相会则是死者离魂,且称之为“死离魂”离魂情节在文学中的运用大致起源于魏晋南北朝时期,后历经唐传奇、宋元话本戏剧的发展而逐渐成熟,在《聊斋志异》中更是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聊斋志异》中既有活离魂又有死离魂,活离魂中既有主动的又有被动的,死离魂中既包含有意识的又有无意识的,形式多变但并不显乖张一、活离魂《聊斋志异》共收录短篇小说491篇,涉及到活离魂的篇目总共有19篇,包括《阿宝》、《促织》、《酒狂》、《褚生》、《王十》等。
活离魂情节的特征是:灵魂脱离躯体独自行事,躯体尚未死去,或痴痴呆呆、神志不清,或气若游丝、形如槁木,恰如今天所说的“魂不附体”众情颠倒,品头题足,纷纷若狂;生独默然及众他适,回视,生犹痴立故所,呼之不应群曳之日:“魂随阿宝去耶?”亦不答众以其素讷,故不为怪,或推之,或挽之,以归至家,直上床卧,终日不起,冥如醉,唤之不醒《阿宝》)日将暮,取儿藁葬,近抚之,气息陵然喜置榻上,半夜复苏,夫妻心稍慰但儿神气痴木,奄奄思睡,成顾蟋蟀笼虚,则气断声吞,亦不复以儿为念,自昏达曙,目不交睫《促织》)活人的灵魂脱离躯体后,灵魂的去向不一:有的在阳世自由行事,如《褚生》中,“陈方出,褚忽自后曳之,身欲踣”,褚生将陈生的躯体拽出,陈生的灵魂脱离形体后在阳世照常生活,后来他去皇亲园见到自己上次题写的诗句“淡墨依稀,若将磨灭”,而“始悟题者为魂”;有的虽然尚在阳世,但却附魂于其他物体上,在《阿宝》、《促织》、《邑人》等篇目中均有这样的情节,例如《邑人》中.乡人的灵魂被人摄去,“极力推挤之”,将之与猪身相合,后来被屠夫“片片碎割”直至“肉尽”后才得以回家;有的则直接进入阴间,例如《席方平》中,父亲死后席方平“时坐时立,状类痴”,原来是他担忧父亲在阴间受人欺负,灵魂离体奔赴阴间为父亲伸冤。
一)被动的活离魂在活离魂的故事中,主人公被动离魂的情形占大多数比至婿家,灯火已张,入见娘子坐灯下,隐几若寐,我敛魂覆瓿中《五通》)神女的丫,鬟用法力将一个女子的灵魂收入坛子中,事情结束后,又将灵魂放出来,形体与灵魂合一,女子就清醒了高苑民王十,负盐于博兴,夜为二人所获意为土商之逻卒也,舍盐欲遁;足苦不前,遂被缚二人日:“我非盐肆中人,乃鬼卒也十惧,乞一至家别妻子不许,日:“此去亦未便即死,不过暂役耳十问:“何事?”日:“冥中新阎王到任,见奈河淤平,十八狱坑厕俱满,故捉三等人淘河:小偷、私铸、私盐;又一等人使涤厕,乐户也《王十》)盐商王十晚上被两鬼抓去地府,因贩私盐而被阎王罚其做淘河监工,直到河水流通鬼差才送其回家而在这个过程中,王十在人间的躯体一直“奄有微息”,待鬼差将其灵魂送回才苏醒在这些故事中往往存在一个强大的外在力,或鬼或仙,它迫使活人的灵魂与躯体暂时相脱离,待灵魂配合其完成任务后,这个外在力还会将灵魂送回躯体使其恢复意识从灵魂出体到最后的归体,离魂主人公始终处于一种被动接受的状态,我们将其称为“被动的活离魂”这种现象是源于古人对天地神鬼崇拜心理的诉求,而主人公“自我”意识则十分淡薄。
二)主动的活离魂《韩非子·解老篇》说:“凡所谓崇者,魂魄去而精神乱,精神乱而无德,鬼不崇人则魂魄不去,魂魄不去则精神不乱,精神不乱之谓有德蒲松龄打破了这一观念,除了聚焦神妖鬼怪,描写人受“崇”而被动离魂的情形,还将笔触延伸到了人自身的神异上正如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所说:“《聊斋志异》虽亦如当时同类之书,不外记神仙狐鬼精魅故事……又或易调改弦,别叙畸人异行,出于幻域,顿人人间活人可以凭意志自由支配灵魂,将本来只可能在幻域发生的事情带到人间,可谓“畸人异行”,我们称这种情形为“主动的活离魂”《阿宝》是《聊斋志异》中描写离魂的名篇,男主人公孙子楚一共经历了三次离魂情节,前两次都是活离魂,而且都是主人公主动的行为第一次是清明踏青时,孙子楚初见阿宝并被她“娟丽无双”的姿容深深吸引,及阿宝要走,孙“意不忍舍,觉身已从之行”,便灵魂出窍跟随阿宝回家了孙在阿宝家中,“坐卧依之,夜辄与狎,甚相得”,唯一的坏处是肚饿时难以回家孙的灵魂被召回家以后对阿宝坐立不忘,及至第二次苦苦守到阿宝后更加心动,于是就有了第二次离魂这一次,孙子楚吸取上一次的教训,将灵魂寄托在一个鹦鹉身上,“振翼可达女室”,可谓来去自由。
这一次由于孙子楚的灵魂有了一个躯体的依托,所以行动力大大加强,“女坐则集其膝,卧则依其床”,而且最终衔得美人鞋归,以此为证,成就了两人的佳缘第三次是孙子楚死后人冥,阴司感其妻之节义,为之还魂,这则属于死离魂的范畴了第一次见面,孙子楚对阿宝动心,阿宝要走,他没法留住,而自己也没有立场跟去,情急之下离魂出体去追随;当孙发现自己具有这种奇异的功能以后,更是频频想用这种办法达到见阿宝的目的,“每自恨魂不复灵”这不禁让我想到《天龙八部》中段誉的六脉神剑,只有在百般危急的情况下,这一招才能生效,平时任他怎么试验也无效大概孙子楚第一次见阿宝的时候被迷住,见她要走焦急万分,跟着去的心理太强烈,于是灵魂就代他出马;而他的灵魂被召回家以后,虽然他对阿宝仍旧是凝神痴想,但是却终因缺乏足够强烈的刺激而不能奏效这种状态持续到孙子楚第二次见到阿宝便有了转机,这一次阿宝不仅掀开车帘注视他,而且还遣、r鬟前来问他姓名,孙子楚受宠若惊,“魂益摇”,灵魂已经活动了,再次离魂就不远了,于是当他在心里想着附魂鹦鹉之上是个好主意时,[来自WwW.lw5u.Com]就轻易地做到了可见主动的活离魂是需要足够强烈的精神刺激的《席方平》中,席父死后,“席惨怛不食,日:‘我父朴讷,今见凌于强鬼;我将赴冥,代伸冤气矣、’自此不复言,时坐时立,状类痴,盖魂已离舍。
席担心老实的父亲在阴间受人欺负,忧思忧虑坐立不安,于是灵魂出窍奔赴阴间为父亲伸冤这一类故事中,主人公灵魂的去向是以他所牵挂的那个人(或物)为最终指标的,他们遵循心灵深处最强烈的情感需求,在意志的强烈干预下去追逐事物,跨越了阴阳间隔和人、物之别,正如《太平御览》卷三九七《人事部三十八·叙梦》引《梦书》云:“魂出游,身独在心所思念,忘身也”二、死离魂《庄子·知北游》:“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人死则魂散”(《长清僧》),在古人的观念里,死后魂散人阴间为鬼,本是正常逻辑下的状态倘若鬼魂来到阳世,这就是死离魂常规鬼故事中,鬼大都是在夜晚来到人世间,且往往轻盈虚弱这是因为鬼魂是散淡不能凝聚的,他们不能适应阳世的生活,只好在夜晚阳气弱的时候出没小说家谈狐说鬼之书,以《聊斋》为第一”蒲松龄善写鬼故事,他创作了不少非常规的死离魂模式——人已死,鬼魂尚在阳世正常生活灵魂不灭的传统观念是出现死离魂的文化基础我国古代灵魂不灭的思想根基深厚,这在《聊斋志异》中也有多次表现例如《聊斋志异·卷十一·汪可受》中,主人公汪可受能记住前三世的事,第一世是秀才,第二世变为驴子,第三世投生在农民家中,到第四世才是现在的他,这四世中虽然有不同的躯壳,但是灵魂不变,《三生》中也记载了类似的情节。
《章阿端》甚至有“人死为鬼,鬼死为聻”的表述,这就将灵魂不灭观念的适用范围由人这一个层面纵向地扩大到人、鬼、聻三个层面不仅仅是人,物也一样《余德》中,石缸被摔碎但照样蓄水,看上去好像还在那里,但用手一摸又是空软无物的,原来存在着的仅是“缸之魂也”,缸虽破而水不泄,恰如人虽死而人事皆知,这就将灵魂不灭观念的适用范围由人这一有限的领域横向地扩大到由人和物构成的广泛世界《聊斋志异》中,较之活离魂,死离魂的数量更多,它又分为有意识与无意识两种一)有意识的死离魂自是三数日辄一来,时而留宿缱绻,家中事就便经纪子玮方五岁,来辄捉抱,至七八岁,则灯下教读子亦慧,九岁能文,十五入邑庠,竞不知无父也《陆判》)死后的朱尔旦回到家中处理事务,并无异样,以至于他的儿子都不知道父亲已经去世了这个故事中,因为朱尔旦在阴司担任职务,所以他只能两三天回家一趟而在《水莽草》中,祝某与三娘已为鬼,但两人在阳世正常操持家务,侍奉母亲更有《吕无病》,鬼妻吕无病和丈夫昼则同食,夜则同寝,日夜相伴,与常人无异在这些故事中,鬼魂是有意识地融人人间,他们留恋阳世,但因“天数不可违也”,不能还魂再生,所以就凝神聚气回到人间,也属于“有意识的死离魂”。
二)无意识的死离魂《聊斋志异》中有不少歌颂友情的篇章,其中最感人肺腑的莫过于《叶生》叶生才华满腹但时运不济,幸亏知县丁乘鹤给予他多方帮助丁公准备离开时多次催促叶生同去,只因叶生病重而迟迟未启程叶生推辞不过丁公的好意,又想报答丁公,情急之下,虽死而不自知,灵魂追随丁公同去叶生用毕生积累教授丁公子读书做文章,丁公子科举之路一帆风顺一年后,叶生考中举人衣锦还乡,妻子却大惊失色,原来叶生早已死去他走近灵柩则立即灭迹不见,衣帽鞋袜像蝉蜕一下脱落在地上《牛成章》中,牛成章三十三岁就因病而死,多年后,他的儿子牛忠在异地发现了自己的父亲并与之相认,牛成章不知道自己已死,见到抛弃自己儿子的前妻后大怒,“颜色惨变,委衣于地,化为黑气”牛的鬼魂独自在人间生活了多年后,终因受怒火刺激而破散这种情况是无意识的死离魂,即人不知道自己已死,灵魂离开躯体后继续做自己在阳世想做的事在这一类无意识的死离魂故事中,鬼魂对自己的生存状态尚不能辨清,只是以心中最急切的情结作为自己的精神支柱和行为指引在这里,理智完全丧失了立场,感情成为支配灵魂的终极力量,它以绝对的感性化形成了一种震撼人心的艺术感染力但是,鬼魂在阳世终究是脆弱的,当支撑他们紧绷神经走下去的动力消失了的时候,他们也要走向灰飞烟灭。
三、“情痴”之于“离魂”“人生自古有情痴”,蒲松龄钟爱“情痴”,在他笔下塑造了大量的“情痴”形象,有爱情痴、亲情痴,也有友情痴痴”于“情”以至于离魂者,可谓达到“情痴”的至高境界了离瑰情痴”怀着对生活的美好愿望执着前进,成为蒲松龄笔下至情、至真、至性的一类艺术形象,多年来,一直为人们所津津乐道下面将以孙子楚、席方平和叶生为例,对蒲松龄笔下的众多离魂主人公进行性格分析:第一,重情,就是蒲松龄口中的“至情”蒲松龄是重“情”的异史氏日:情之至者,鬼神可通花以鬼从,而人以魂寄,非其结于情者深耶?一去而两殉之,即非坚贞,亦为情死矣人不能贞,亦其情之不笃耳仲尼读《唐棣》而日“未思”,信矣哉!(《香玉》)于是他“使花妖狐魅,多具人情”,使“情种”寄生兼得“慧艳绝伦”的闺秀和“神仙不啻”的五可(《寄生》),使故事中的诸多角色“感其情”而报之“情”在“离魂情痴”身上,感情是他们生活的无上追求和至高驱动力:是爱情的力量让孙子楚轻易地砍掉自己的枝指并三次离魂;是亲情的力量支撑着席方平在经历“火床”、肢解身体等酷刑后依然执拗地前进,哪怕被投生为弱小无力的婴儿也依然不认输,以死反抗;是友情的力量让叶生“魂从知己,竟忘死”。
第二,坚定执着,用蒲松龄的话说就是“痴”,通俗点说就是“一根筋”、“死心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