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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页哲理性文学作品该怎样解读 安徽大学中文系 顾祖钊许多人认为文学是抒情的,主要在抒写性灵:许多人认为文学是写实的,主要在描绘社会人生:但是,他们却相对忽视了文学同样是可以言理的,即表达人类的智慧和观念之美也许是人们越来越认识到这方面的重要性吧.各种新编中学语文教材,不约而同地编选了许多古今中外哲理性文学作品古的有李商隐的《锦瑟》、朱熹的《泛舟》、王安石的《登飞来峰》等;今的有闻一多的《死水》、卞之琳的《断章》、舒婷的《双桅船》等;外国的有布莱克的《老虎》、莱蒙托夫的《帆》、高尔基的《海燕》、里尔克的《豹》、卡夫卡的《变形记》等,不能尽数这就向人们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用什么样的理论术语去驾驭这些文学作品和文学现象呢?这对于中学语文教师来说,更带有紧迫性所谓“哲理性文学作品”.是指以表达哲理或观念为目的的表意性文学作品构成这种作品的文学形象是一种“表意之象”所以这种形象形态被称为“意象”她与典型、意境一样,也是人类创造的艺术至境天国中的一位“美神”对意象如此理解并不是今人的杜撰.而是我国古代圣贤对人类的贡献《周易·系辞》说:“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然则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子曰:圣人立象以尽意。
这里所说的“立象以尽意”,虽然是“‘易’之象”,但由于《周易》的诗性文化性质,古人认为它与《诗经》里的“比兴”在原理上是一致的,这便是我国意象论的最早源头意象”概念,最早见于王充的《论衡》他说,“礼贵意象,示意取名也”,认为它是一种“立意于象”的形象,仍是在“表意之象”的意义上提出“意象”的这个“意”也很明确,就是意思和观念,相当于儒家所说的“理义”和“文以载道”中的那个“道”只可惜刘勰没有把古人的意象观继承下来.只把意象在“心象”的意义上加以使用.从此便造成了意象本义的失落和混乱我们今天对意象概念所做的正本清源工作,不仅是因为大量的哲理性文学作品需要适当的概念去概括.也因为西方现代派文学鲜明的哲理化倾向,启示我们要恢复意象的“古义”,以加强文学理论的概括力和实践针对性例如卡夫卡的《变形记》,典型论对它无能为力关于典型,恩格斯在《致玛·哈克奈斯》的信中说:“除了细节真实外,还要真实地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而《变形记》中的格里高尔·萨姆沙一觉醒来就变成大甲虫.这个细节就不真实.从而使这个形象失去了成为典型的可能同时,作家既不注意典型环境的描写.也不进行性格刻画,因此这个形象与典型论是对不上号的。
当然用情景交融的意境论更对不上号.因为小说中既没有写景,也很少抒情这样的形象呼唤着新的理论概念去驾驭而中国古老的“意象”概念.却能与之处处“对号”:第一,创造这个形象的目的,是为了表达作家“人已异化为非人”的哲理观念.它本质上已经是“表意之象”.这是意象的本质特征;第二,为表达这一哲理观念,小说采用了象征手法,用甲虫的形状和习性来象征西方资本主义制度下人的可怜命运和可悲性格.因此这个表意之象就是象征意象.这是意象的表现方法的特征;第三,萨姆沙由人变为甲虫,这在形象上不合常情,逻辑上不合常理,因而兼具了形象上和事理上的双重荒诞性,这是意象的形象特征;第四,这个形象的审美效果,不在引起读者的“共鸣”,而在引起思考,使读者的接受过程变为审美求解的过程,在不断地追问“是什么”和“为什么”的过程中.以“领悟”产生美感,这是意象的审美求解性特征以上四点,就构成了意象与典型、意境的明显差别虽然从《变形记》这种象征意象的标准形态来看,意象与典型、意境的区别是明显的;但由于一些作家有意追求两种艺术至境形态的结合,因而使许多艺术形象具有了性质兼性,成为一种兼具两种艺术至境形态特征的中间物,而变得更难驾驭、更难解读。
如海明威的《老人与海》,就是典型与意象的结合从文本的表层看,它几乎是写实的.作家通过逼真的细节刻画,表现了老人那不屈的个性和顽强的斗争精神,它是对美国硬汉精神的典型概括但是当老人临终仅仅带着一副马林鱼的骨架回到故乡时,这样的人生结局却给我们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问号!如此英勇壮烈拼搏一生.他所得到的结局却是一场空无这种生命逻辑的荒诞性.立刻引起我们怀疑,一个个“为什么”便接踵而至,陷于沉思于是这个真实的故事就变成了某种象征意象这里所说的人与大海(包括马林鱼、鲨鱼)的斗争,也许象征了人与自然的斗争西方文化一直认为,人是万物的灵长(莎士比亚语),自然不过是人类征服和索取的对象但在资源枯竭、环境污染、生态失衡的后工业文明的教训下.人们开始反思,作家以他的作品对西方文化逻辑提出了质疑,也许是要告诉人类这样的道理;自然不是人类任意索取的对象,它是会报复的:生命是短暂的,而自然永恒;人类在与自然的斗争中不可能是最后的胜利者由此显示了作家对人类命运的终极关怀如果我们领悟了这个道理.作家的艺术匠心也就显示出来,在真实的故事所展示的真实的“道理”面前,越发让人坐卧不安、触目惊心从这个层次看,老人的全部英勇和壮烈,都成了荒诞,都成了反讽。
因此,人们依然把海明威看成是重要的现代派作家,《老人与海》仍然是意象之作那么,意象与意境有可能结合吗?当然可以,戴望舒的《雨巷》便是21岁的作者,正值五四落潮的失望时期,痛苦而迷惘.连爱情都充满着幻灭与悲哀英国浪漫主义的熏陶,法国象征主义的影响.晚唐纤细与感伤诗风的哺育,这些因素铸就了戴望舒的艺术追求的复杂性诗的表层好像是情感浓烈的爱情诗,实境中是一位苦恋中的青年,虚境中则是他理想的“结着愁怨的姑娘”但读着读着.你就会觉得这“姑娘”并不是一个具体的人那么,她是什么呢?——她实际上就是诗人心中那纠结着的憧憬与失望、彷徨与追求的苦闷情绪的象征于是诗意也从意境步人了形而上的观念的天空在这里抽象的情绪和理想,借着“一个丁香一样”的“姑娘”表现出来,所以,它仍然属于表意之象自然,典型与意境也可以结合,比如杜牧的《泊秦淮》,这里就不讨论了总之.由于作家艺术追求和艺术个性的复杂性.使意象的特征与标准形态比,常常有许多例外因此,我们对意象的特征的理解,也不可太机械比如,《老人与海》由于吸收了典型的要素,它的形象的荒诞性消失了,但是事理的荒诞性仍然存在《雨巷》由于吸收了意境的某些要素,它的荒诞性几乎全部消失,但其观念性、象征性、审美求解性仍然存在,所以仍属于意象范畴。
再如.对象征的理解也应宽泛些一般来说,在文本中仅出现“喻矢”,而“喻的”没有出现的,不管它是比喻、比方、寓言,还是狭义的象征,都可以视为“象征”毛泽东的《咏梅》,是比喻性的,也可看成是象征性的卞之琳的《断章》,打了两个比方.说明一种道理,但在文本中仅仅写这个“比方”.而把“喻的”深深地掩埋了起来因此,从表意结构上来看.它仍是一个象征性的结构《老人与海》是一则现代寓言,但其表意结构与上同,所以仍将其视为象征,我们称它为“寓言式象征意象”由于意象的象征性,我们往往将所有在文体层面上具有象征性的作品称为意象之作这样对意象的哲理本质,也不宜理解得太狭隘意象在表达哲理时.往往才是意象的标准形态当它表达“观念”时.就复杂化了:它可以是某种情绪的象征,如《雨巷》;它可以是某种人生体验的象征,如朱熹的《观书有感》、《泛舟》;它可以是某种人格的象征,如陆游的《卜算子·咏梅》;它可以是某种命运、身世的象征,如李商隐的《锦瑟》;它也可以是某种人生理想、爱情理想的表达,如高尔基的《海燕》,舒婷的《致橡树》等不能简单地理解为一定要表达真正的哲理才算是意象此外,意象还具有审美求解的特征过去人们仅仅留意到典型和意境的存在,而这两类作品都以引起读者的“共鸣”形成审美鉴赏,但意象却以引起“求解”的冲动,通过“领悟”而进入审美鉴赏。
法国象征主义诗人马拉美说,“诗永远应当是一个谜”,“诗写出来原来是叫人一点一点地去猜想”,便是对意象的审美求解性的一种自觉如卞之琳的《断章》:“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诗虽分为两节,但除截取的生活画面不同外,表达的意义都是相同的,即力图说明一个哲学道理:事物间主客的关系都是相对的,互为主客的恋爱中的男女是这样,事物之间的关系也是这样目前,人们对诗意的解读大都到此为止但我以为,这仅仅猜到了诗意的表面层次如果诗人写诗,只想演示一个哲学上的普遍道理,似乎没有必要,而应当是有感而发的他好像是在说:主客关系是相对的,人们实际上应当是平等的,互相欣赏的那么,我们在与西方的交往中,有必要总是仰视别人而小看自己吗?!这才真正射中了我们民族的心灵痼疾.20世纪的中国人的“世纪病”作如是猜测才能将诗人与现实联系起来有人拒绝对此诗作哲理性的求解,这与诗题也不符题名“断章”,不就是让你去“取义”吗?如果不引导学生去思索去求解,而硬要将它理解为什么爱情诗,明显是将诗浅化了这种意象的审美求解性,在李商隐的《锦瑟》里,表现得更充分,此诗让人从头“猜”到尾.始终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成了千古诗谜,但人人都承认它是好诗,就是因为它充分体现了意象的审美求解性。
而意象作品的审美求解性,在西方现代派作品中表现得更为普遍收入教材的里尔克的《豹》、卡夫卡的《变形记》、海明威的《老人与海》,都表现了这一点当然,也有“喻的”明显.并不追求“求解性”的意象作品,如高尔基的《海燕》,毛泽东的《卜算子·咏梅》,舒婷的《致橡树》、《双桅船》等,让人一看便知道它象征的是什么人,什么事这是因为这类作品往往抒情性比较浓,意象与意境相结合,这不是不要审美求解性,而是兼顾了别样表达方式的缘故看来,随着中外大量哲理性作品编人教材,不用“意象”概念去驾驭它们是不行了除了这条路,还会有别的路吗?相关书目:1.顾祖钊《艺术至境论》,百花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 2.顾祖钊《中西文艺理论融合的尝试》,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 3.顾祖钊《文学原理新释》,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年版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