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汉文帝“易侯邑”及“令列侯之国”考辨.docx
23页汉文帝“易侯邑”及“令列侯之国” 考辨〈〈汉书》卷44〈〈淮南王传》载文帝舅薄 昭谏淮南王刘长书曰:“皇帝初即位,易侯 邑在淮南者,大王不肯皇帝卒易之,使大 王得三县之实,甚厚晋灼注:“侯邑在 淮南者,更易以他郡地封之,不欲使错在王 国贾谊〈〈新书•淮难篇》也提及此事: “侯邑之在其国者,毕徙之它所陛下于淮 南王不可谓薄矣在当时制度背景下,上述记载意味着发生 了如下变化:文帝以前淮南国疆域内有三个 列侯的封邑,其赋税归列侯所有;文帝即位 后将这些侯邑从淮南国迁出,在汉朝直辖的 郡中重新安置;三位列侯的赋税收入改由新 的侯国支付,原来的侯国恢复为县,其赋税 转归淮南国所有这一变化使淮南王得到“三县之实”,汉朝则损失了相应的赋税收 入薄昭、贾谊说文帝对淮南王“甚厚”、“不薄”,都是指此而言然而令人不解的是,此事既令淮南王受益, 而令汉朝吃亏,淮南王为何“不肯” ?淮南 王既然不肯,文帝又为何非要强行“易之” ? 看来,此事背后还有我们尚不知道的历史内 容,以情理推之,这些内容又必定对淮南王 不利而对汉文帝有利学人对汉文帝“易侯 邑”及与之有关的“令列侯之国”问题已 有相当深入的论述,然于上述疑点皆未留意 今试考辨如下。
据〈〈史记》、〈〈汉书》相关各〈〈表》所载, 有可能位于淮南国疆域内的列侯封邑共有 五个,即蓼、松兹、软、安平、阴陵《史记》卷18〈〈高祖功臣侯者年表》“蓼 侯”条〈〈索隐》曰:“县名,属六安《汉 书》卷28〈〈地理志》“六安国”条本注曰:"故楚,局芾兀年别为衡山国,五年属淮南 是蓼侯的封邑在淮南国内无疑〈〈史记》卷19〈〈惠景间侯者年表》有“松兹夷侯徐厉”,又有“祝兹侯吕荣”松兹 侯条〈〈集解》引徐广曰:“松,一作祝〈〈索引》曰:“《汉表》作祝〈〈汉书》 卷16〈〈高后功臣表》有“祝兹夷侯徐厉”, 但又说“祝兹……在〈〈恩泽外戚》”同书 卷18〈〈外戚恩泽侯表》确有“祝兹侯吕莹” 对这些记载上的混乱,前人已经考证清楚 王先谦〈〈汉书补注》“祝兹夷侯徐厉”条引 陆锡熊云:“厉以吕后四年封,十一年薨 又吕荣以吕后八年封祝兹 二侯不应同时并 封一地班于〈〈表》末已明言祝兹在《恩泽 外戚》,则〈〈功臣表》之徐厉从〈〈史表》作 松兹为是,盖传写误耳钱大昕也认为:“当以庐江之松兹为徐厉国, 琅邪之祝兹为 吕荣国也今案汉初庐江郡属淮南国,故 松兹侯的封邑也在淮南国内〈〈史记》卷19〈〈惠景间侯者年表》有“软 侯利仓”,〈〈索引》曰:“县名,在江夏也。
〈〈汉书》卷16〈〈惠帝功臣表》有“软侯黎朱 苍”,与上文“利仓”肯定是一人同书卷 28〈〈地理志》江夏郡有“软”县,其地在江 夏郡东北角,即今河南省光山县一带又沈 约〈〈宋书》卷37《州郡志》西阳郡条:“孝 宁侯相,本软县,汉旧县郦道元〈〈水 经•江水注》:“(江水)又东迳软县故城南,故弦国也据学者考证,沈、郦所言之软 在江夏郡东部,即今湖北省浦水县汉初软 国究竟在今河南光山,还是在今湖北涌水? 学者看法不一李开元则认为,软国本来在 今湖北涌水,文帝“易侯邑”时才将其迁至 今河南光山一带可以肯定的是,今光山和 浦水之地汉代都属江夏郡而据王国维研究, 江夏郡可能是武帝元狩年间所置, 在那之前,“江夏属县半为衡山故郡吴芮之王衡山, 实都郡县及芮徙长沙,而衡山为淮南别郡, 英布、刘长迭有其地周振鹤又进一步指 出,“江夏郡西部汉初当为南郡之地; 衡山、 南郡之界当在下雉、郑县一线以西今案〈〈二年律令•秩律》所显示的汉朝直辖区域 之淮水以南部分,以胡(湖)阳、舂陵、随、 西陵、沙羡、州陵、下隽一线为东界,证明 王、周二先生之说大致不错而今光山和涌 水都在此界以东,因此,汉初软侯的封邑无 论在今光山还是在今涌水, 都在淮南国境内。
《史记》卷18〈〈高祖功臣侯者年表》有“安 平侯”,〈〈索隐》曰:“县名,属涿郡 案〈〈汉书》卷28〈〈地理志》,涿郡确有安平 县据此,汉初之安平侯国在涿郡,而不在 淮南国〈〈汉志》豫章郡也有一个安平县, 本注曰“侯国”,王先谦〈〈补注》曰:“长 沙孝王子习国,兀帝封”,见〈〈汉书》卷 15〈〈王子侯表》是豫章郡之安平侯国乃元帝 时封在没有其他证据的情况下,自应采信〈〈史记索隐》之说〈〈史记》卷18〈〈高祖功臣侯者年表》又有“阳陵侯傅宽”,《汉书》卷16〈〈高祖功臣 表》同,然〈〈索隐》曰:“阳陵县属冯翊〈〈楚汉春秋》作阴陵检〈〈汉书•地理志》, 阴陵县在九江郡,汉初属淮南国钱大昕认 为:“冯翊之阳陵,景帝陵也汉制,陵县 属太常 不以封诸侯〈〈汉志》:’阳陵, 故弋阳,景帝更名则高帝时尚无阳陵之 名,〈〈楚汉春秋》作’阴陵,近之若 从此说,则傅宽应为阴陵侯,而非阳陵侯但王国维认为:〈〈史》〈〈汉》功臣表都作“阳 陵侯”,〈〈史记》卷98〈〈傅宽传》也称其为“阳陵侯”;又“潍县郭氏有阳陵邑丞封泥, 邑丞者,侯国之丞,足证傅宽所封为阳陵而 非阴陵”;又用“秦阳陵虎符”证明秦时已 有阳陵县,汉初之阳陵县乃“因秦故名”。
王氏之说,证据凿凿,则傅宽之侯邑当为阳 陵,而非阴陵汉初淮南国内有阴陵侯国之 说,也可以排除了经以上考证,被文帝从淮南国迁出的三个 侯国应是蓼、松兹和软据〈〈史》、〈〈汉》功 臣表,蓼侯孔聚乃高祖功臣,曾是韩信手下 一员大将;松兹侯徐厉随刘邦起兵于沛,但 无显赫战功,吕后四年才“用常山丞相侯”; 软侯利仓亦未见有战功,惠帝二年以“长沙 相侯”,吕后二年卒,其子利獐袭爵三侯 与淮南王刘长既无历史渊源, 亦无利害关系< 文帝将他们的侯邑从淮南国迁出, 看不出对淮南王有什么损害,也看不出对文帝有什么 好处,其间应当另有隐情细检史籍,我们发现,除上述二侯之外, 刘长的舅父赵兼也与此事有关〈〈史记》卷 10〈〈孝文本纪》元年载:“封淮南王舅父赵 兼为周阳侯”同书卷19《惠景间侯者年表》 系此事于文帝元年四月辛未,〈〈索隐》曰:“县名,属上郡案《汉书》卷 28〈〈地理 志》,上郡有阳周而无周阳,〈〈索隐》误〈〈史 记正义•孝文本纪》引《括地志》曰:“周 阳故城在绛州闻喜县东二十九里其地汉 初属河东郡,在汉朝直辖区域内这件事孤 立地看没什么特别,但若将其与文帝“易侯 邑” 一事联系起来,就会发现其中的奥秘。
文帝之前,王子封侯例皆置侯邑于本王国 内如惠帝元年长沙王子吴浅封便侯,邑在 桂阳郡,汉初属长沙国吕后元年长沙嗣成 王子吴阳封沅陵侯,邑在武陵郡,亦属长沙 国吕后二年齐悼惠王子刘章封朱虚侯,邑 在琅邪郡,属齐国吕后六年齐悼惠王子刘 兴居封东牟侯,邑在东莱郡,亦属齐国吕 后二年楚元王子刘郢客封上邳侯, 邑在薛郡,属楚国张敖原为赵王,后废为宣平侯吕 后八年封其子张侈为信都侯、张受为乐昌侯, 其邑都在赵国,当是依王子封侯之通例王子如此,王之外戚也是如此〈〈史记》卷 10〈〈孝文本纪》元年载:在封赵兼为周阳侯 的同时,又封“齐王舅父驷均为清郭侯”〈〈集解》引如淳曰:“邑名,六国时齐有清 郭君清郭,〈〈史记》卷19《惠景间侯者年表》误作“清都”,故〈〈索隐》曰:“清 郭侯驷均齐封田婴为清郭君〈〈汉书》 卷4〈〈文帝纪》作“靖郭”钱大昕〈〈廿二 史考异》卷2 “清郭”条:“清,读若靖, 即《战国策》之靖郭也〈〈史记》卷 75〈〈孟尝君列传》载:齐国贵族田婴封于薛, 死后“谥为靖郭君”〈〈索隐》按:“谓死 后别号之曰’靖郭’耳, 则’靖郭’或封邑 号,故汉齐王舅父驷均封靖郭侯是也明 董说〈〈七国考》卷1 “靖郭君”条曰:“按 战国臣死无谥,〈〈索隐》为是耳。
靖郭君, 又名薛公是靖郭乃齐国地名,汉初因之, 文帝以封驷均钱大昕赞同此说,还据此对 赵兼封于河东周阳之说提出质疑:“予谓驷 均以齐王舅父得侯,即裂齐地而封之;赵兼 以淮南舅父得侯,其封邑亦当在淮南境内 钱氏认为汉初诸侯王之外戚封侯当从王子 之例封于王国之内是对的, 认为赵兼的封邑 应在淮南国境内却错了 他忽略了文帝在淮 南“易侯邑”之事易侯邑和封赵兼发生在同一年,其间存在 这样的逻辑关联:淮南国内原有的侯邑既须 迁出,赵兼的侯邑当然不能置于淮南国内 那么赵兼是否会因此而离开淮南国呢?按 照汉初制度,列侯例不就国,功臣侯大都居 住在长安,王子侯一般都住在王国的都城 王之外戚当与王子同因此,赵兼虽封于周 阳,仍可留在淮南王身边然而这一制度彳艮 快就发生了变化赵兼受封半年后,文帝便 下达了 “令列侯之国”诏〈〈史记》卷10《孝 文本纪》二年十月诏曰:“朕闻古者诸侯建 国千余,各守其地,以时入贡,民不劳苦, 上下H欣,靡有遗德今列侯多居长安,邑 远,吏卒给输费苦,而列侯亦无由教驯其民 其令列侯之国,为吏及诏所止者,遣太子 大概列侯们都不愿之国,因而拖拖拉拉,迟 迟不肯动身于是,次年十一月文帝又下诏 重申前命:“前日诏遣列侯之国,或辞未行。
丞相朕之所重,其为朕率列侯之国文帝 决心很大,绛侯周勃因此被免去丞相之职, 举家搬到绛县周勃带头,其他应该就国的 列侯想必也都离开了长安列侯之国”作 为一项制度肯定具有普遍性, 而非专门针对 住在长安的列侯而设这样一来,赵兼就必须远离淮南而就国周阳了后来,刘长谋反 事发,文帝“尽诛所与谋者”,而赵兼虽被 认定“有罪”,却只受到“免侯”的处分, 可能就是由于他不在刘长身边、未直接参与 谋反的缘故列侯之国令是文帝下达的,建议却是贾谊提出的〈〈史记》卷84〈〈贾生列传》:“贾生 以为汉兴至孝文二十余年,天下和洽,而固 当改正朔,易服色,法制度,定官名,兴礼 乐乃悉草具其事仪法,色上黄,数用五, 为官名,悉更秦之法……诸律令所更定,及 列侯悉就国,其说皆自贾生发之贾谊是 汉初最重要的儒家学者之一,有一套以"礼” 为核心的政治学说他向文帝提出令列侯就 国的建议,必有一套说法上引文帝诏中“朕闻古者”云云,可能就是从贾谊的疏中 抄来的不过,汉代列侯无治民权,即使就 国也“无由教驯其民” 故诸侯“各守其地, 以时入贡,民不劳苦,上下H欣,靡有遗德” 的古代盛世情景,不可能通过“列侯就国” 而再现贾谊和文帝都是务实的政治家,对 如此简单的道理不会不懂。
吏卒给输费苦” 倒是实情,但只涉及少数侯国臣民,对朝廷 影响甚小因此,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贾谊 和文帝提出并强制推行这一举措,一定还有 其他政治用意马雍认为,令列侯之国“是为了把丞相绛 侯周勃以及其他一些居住在长安的列侯遣 散到他们所封的县邑去”李开元进一步指 出,文帝此举是为了削弱朝廷中以列侯为代 表的“军功收益阶层”的力量 这种解释固 然不错功臣侯势力确实是汉初举足轻重的 力量刘邦消灭异姓王靠的是他们,在长安 发动政变、消灭吕氏、迎立文帝的也是他们 文帝入京前,代国群臣大多不信任这些“习 兵,多谋诈”的“高帝时大将”,文帝也曾“狐疑”入主未央宫后,当夜就“拜宋昌 为卫将军,镇抚南北军,以张武为郎中令, 行殿中”,用代来旧臣控制京师宿卫力量, 也表现出文帝对功臣侯势力的防范心理当时长安功臣集团的代表是绛侯周勃由 于消灭诸吕立了头功,文帝升他为右丞相, 居百官之首,并赐金五千斤,邑万户但不 久便有人对他说:“君既诛诸吕,立代王, 威震天下,而君受厚赏处尊位以厌之,则祸 及身矣周勃听后“惧,亦自危,乃谢归 相印”,而文帝亦“许之”第二年丞相陈 平卒,文帝“复用勃为相”,但不久又“免 相”,让他带头“之国”去了。
周勃之国后 仍战战兢兢,“每河东守、尉行县至绛…… 自畏恐诛,常被甲,令家人持兵以见”,以 至有人上书“告勃欲反”,被廷尉逮捕下狱, 几乎丢了性命周勃的遭遇表明,文帝对长 安功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