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辛波斯卡诗选_万物静默如谜.doc
72页辛波斯卡诗选:万物静默如谜 译者:黎 芬龄(出版:文艺/2012年版) “他们两人都相信/是一股突发的热情让他俩交会/这样的笃定是美丽的/但变化无常更是美丽……有一些迹象和信号存在/即使他们尚无法解读/也许在三年前/或者就在上个星期二/有某片叶子飘舞于/肩与肩之间?/有某个东西掉了又捡了起来?/……有一晚,也许同样的梦/到了早晨就变得模糊/每个开始/毕竟都只是续篇/而充满情节的书本/总是从一半开始看起”就是这首《一见钟情》,触发了漫画家几米的灵感,创作了《向左走,向右走》 这首诗的作者维斯拉瓦?辛波斯卡(1923~2012),擅长以幽默、诗意的口吻描述严肃主题和日常事物,以诗歌回答生活她是波兰最受欢迎的诗人,也是公认当代最为迷人的诗人之一,享有“诗界莫扎特”的美誉1996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是文学史上第三位获奖女诗人《万物静默如谜》收录辛波斯卡各阶段名作75首,收录在高中语文教材的《底片》,网上广为流传的《在一颗星星下》《种种可能》等辛波斯卡的诗取材于日常生活的事物和经验,甲虫、海参、石头、沙粒、天空;安眠药、履历表、衣服;电影、画作、剧场、梦境等等,在她的笔下无不焕发出新的诗意,让人们重新生活认识生活中常见的事物。
辛波斯卡诗选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写履历表需要做些什么?填好申请书再附上一份履历表尽管人生漫长但履历表最好简短简洁、精要是必需的风景由地址取代,摇摆的记忆屈服于无可动摇的日期所有的爱情只有婚姻可提,所有的子女只有出生的可填认识你的人比你认识的人重要旅行要出了国才算会员资格,原因免填光荣记录,不问手段填填写写,彷佛从未和自己交谈过,永远和自己只有一臂之隔悄悄略去你的狗,猫,鸟,灰尘满布的纪念品,朋友,和梦价格,无关乎价值,头衔,非涵他的鞋子尺码,非他所往之地,用以欺世盗名的身份此外,再附露出单耳的照片重要的是外在形貌,不是听力反正,还有什么好听的?碎纸机嘈杂的声音黎 芬龄 译桥上的人们一个奇怪的星球,上面住著奇怪的人他们受制于时间,却不愿意承认他们自有表达抗议的独特方式他们制作小图画,譬如像这:初看,无特别之处你看到河水以及河的一岸还有一条奋力逆航而上的小船还有河上的桥,以及桥上的人们这些人似乎正逐渐加快脚步因为雨水开始从一朵乌云倾注而下此外,什么事也没发生云不曾改变颜色或形状雨未见增强或停歇小船静止不动地前行。
桥上的人们此刻依旧奔跑于刚才奔跑的地方在这关头很难不发表一些想法:这画绝非一派天真时间在此被拦截下来其法则不再有参考价值时间对事件发展的影响力被解除了时间受到忽视,受到侮辱因为一名叛徒,一个广重歌川(一个人,顺便一提,已故多年,且死得其时),时间失足倒下你尽可说这只不过是个不足道的恶作剧,只具有两三个星系规模的玩笑但是为求周全,我们还是补上最后的短评:数个世代以来,推崇赞誉此画,为其醉感动,一直被视为合情合理之举但有些人并不以此为满足他们更进一步听到了雨水的溅洒声,感觉冷冷的雨滴落在他们的颈上和背上,他们注视著桥以及桥上的人们,彷佛看到自己也在那儿参与同样无终点的赛跑穿越同样无止尽,跑不完的距离,并且有勇气相信这的确如此译注:此诗提到的画为日本浮世绘画家歌川广重(Utagawa Hiroshige,1797-1858)一八五七年所作《名所江户百景》中的一幅--〈骤雨中的箸桥〉,此画因梵谷(1853-1890)一八八七年的仿作〈雨中的桥〉而著名黎 芬龄 译隐居你以为隐士过的是隐居生活,但他住在漂亮的小桦树林中一间有花园的小木屋里距离高速公路十分钟,在一条路标明显的小路上你无需从远处使用望远镜,你可以相当近地看到他,听到他,正耐心地向维里斯卡来的一团游客解释,为什么他选择粗陋孤寂的生活。
他有一件暗褐色的僧服,灰色的长须,玫瑰色的两颊,以及蓝色的眼睛他愉快地在玫瑰树丛前摆姿势照一彩色照眼前正为他拍照的是芝加哥来的史坦利科瓦力克他答应照片洗出后寄一过来同一时刻,一位从毕哥士来的默的老妇人——除了收帐员外没有人会找她——在访客簿上写著:赞美上主让我今生得见一位真正的隐士一些年轻人在树上用刀子刻著:灵歌75在底下会师但老费多怎么了,老费多跑到那里去了?费多正躺在板凳下假装自己是一只狼黎 芬龄 译回家他回家一语不发显然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他和衣躺下把头蒙在毯子底下双膝蜷缩他四十上下,但此刻不是他活著——却彷佛回到深达七层的母亲腹中,回到护卫他的黑暗明天他有场演讲,谈总星系太空航行学中的体平衡而现在他蜷著身子,睡著了黎.芬龄 译广告我是一颗镇静剂,我居家有效,我上班管用,我考试,我出庭,我小心修补破裂的器——你所要做的只是服用我,在舌下溶解我,你所要做的只是吞下我,用水将我洗尽我知道如何对付不幸,如何熬过噩讯,挫不义的锋芒,补上帝的缺席,帮忙你挑选未亡人的丧服你还在等什么——对化学的热情要有信心你还只是一位年轻的男□女子,你真的该设法平静下来谁说一定得勇敢地面对人生?把你的深渊交给我——我将用柔软的睡眠标明它,你将会感激能够四足落地。
把你的灵魂卖给我没有其他的买主会出现没有其他的恶魔存在黎 芬龄 译家族相簿我的家族里没有人曾经为爱殉身过事情发生,发生,却无任何染有神话色彩之事肺结核的罗密欧?白喉病的茱丽叶?有些甚至活到耄耋之年他们当中没有半个受过单恋之苦,满纸涕泪而不被回信!到头来邻居们总是手捧玫瑰,戴著夹鼻眼镜出现不曾在典雅雕饰的衣柜里被勒杀当情妇的丈夫突然回来!那些紧身胸衣,那些围巾,那些荷叶边把他们全都框进照片里他们心中没有波希画的地狱景象!没有拿著手枪急冲进花园的画面!(他们因脑袋中弹而死,但是为了其他理由并且是在战地担架上)即使那位挽著迷人之髻,黑色眼圈彷佛依著球画成的妇人血流不止地飞奔而去不是向你,舞伴,也不是出于忧伤也许有人,在很久以前,在照相术未发明前——但相簿里一个也没有——就我所知一个也没有哀愁自我嘲解,日子一天接一天过,而他们,受慰问后,将因流行性感冒而消瘦黎 芬龄 译不期而遇我们彼此客套寒暄,并说这是多年后难得的重逢我们的老虎啜饮牛奶我们的鹰隼行走于地面我们的鲨鱼溺毙水中我们的野狼在开着的笼前打呵欠我们的毒蛇已褪尽闪电,猴子——灵感,孔雀——羽毛蝙蝠——距今已久——已飞离我们发间在交谈中途我们哑然以对,无可奈何地微笑。
我们的人无话可说黎 芬龄 译未进行的喜马拉雅之旅啊,这些就是喜马拉雅了奔月的群峰永远静止的起跑背对突然裂开的天空被刺穿的云漠向虚无的一击回声——白色的沉默,寂静雪人,我们这儿有星期三,ABC,面包还有二乘二等于四,还有雪融玫瑰是红的,紫罗兰是蓝的,糖是甜的,你也是雪人,我们这儿有的不全然是罪行雪人,并非每个字都是死亡的判决我们继承希望——领受遗忘的天赋你将看到我们如何在废墟生养子女雪人,我们有莎士比亚雪人,我们演奏提琴雪人,在黄昏我们点起灯那高处——既非月,亦非地球,而且泪水会结冻噢雪人,半个月球人,想想,想想,回来吧!如是在四面雪崩的墙我呼唤雪人,用力跺脚取暖,在雪上永恒的雪上译注:叶提(Yeti)是传说住在喜马拉雅山的雪人黎 芬龄 译博物馆这里有餐盘而无食欲有结婚戒指,然爱情至少已三百年未获回报这里有一把扇子——粉红的脸蛋哪里去了?这里有几把剑——愤怒哪里去了?黄昏时分鲁特琴的弦音不再响起因为永恒缺货十万件古物在此聚合土里土气的守卫美梦正酣,他的短髭撑靠在展示橱窗上金属,器,鸟的羽毛无声地庆祝自己战胜了时间只有古埃及黄毛丫头的发夹嗤嗤傻笑王冠的寿命比头长手输给了手套右脚的鞋打败了脚。
至于我,你瞧,还活着和我的衣服的竞赛正如火如荼进行着这家伙战斗的意志超乎想象!它多想在我离去之后继续存活!黎 芬龄 译金婚纪念日他们一定有过不同点,水和火,一定有过天大的差异,一定曾互相偷取幷且赠与情欲,攻击彼此的差异紧紧搂着,他们窃用、征收对方如此之久终至怀里拥着的只剩空气——在闪电离去后,透明清澄某一天,问题尚未提出便已有了回答某一夜,他们透过沉默的本质,在黑暗中,猜测彼此的眼神性别模糊,神秘感渐失,差异交会成雷同,一如所有的颜色都褪成了白色这两人谁被复制了,谁消失了?谁用两种笑容微笑?谁的声音替两个声音发言?谁为两个头点头同意?谁的手势把茶匙举向唇边?谁是剥皮者,谁被剥了皮?谁依然活着,谁已然逝去纠结于谁的掌纹中?渐渐的,凝望有了挛生兄弟熟稔是最好的母亲——不偏袒任何一个孩子,几乎分不清谁是谁在金婚纪念日,这个庄严的日子,他们两人看到一只鸽子飞到窗口歇脚黎 芬龄 译写作的喜悦被书写的母鹿穿过被书写的森林奔向何方?是到复写纸般复印她那温驯小嘴的被书写的水边饮水吗?她为何抬起头来,听到了什么声音吗?她用向真理借来的四只脆弱的腿平衡着身子,在我手指下方竖起耳朵寂静——这个词也沙沙作响行过纸并且分开“森林”这个词所萌生的枝桠。
埋伏在白纸上方伺机而跃的是那些随意组合的字母,团团相围的句子,使之欲逃无路一滴墨水里包藏着为数甚伙的猎人,眯着眼睛,准备扑向倾斜的笔,包围母鹿,瞄准好他们的枪他们忘了这幷非真实人生另有法令,白纸黑字,统领此地一瞬间可以随我所愿尽情延续,可以,如果我愿意,切分成许多微小的永恒布满暂停飞行的子弹除非我发号施令,这里永不会有事情发生没有叶子会违背我的旨意飘落,没有草叶敢在蹄的句点下自行弯身那么是否真有这么一个由我统治、唯我独尊的世界?真有让我以符号的锁链捆住的时间?真有永远听命于我的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