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黄潮龙旧体诗集《橘荫兰韵吟草》

从唐音宋韵到荷尔德林 我读黄潮龙旧体诗集橘荫兰韵吟草汕头 马同成清水唱，翠山吟， 二十年来万事心。 楚韵宛然生玉版， 九分元白管城音。 晴石捣练子·闻黄潮龙付梓有字 我不大会写旧体诗，学会使用韵脚以 后曾经跟人在网络上七律接龙，常常于次 日醒来发觉平仄不对，汗颜不已，但是喜 欢以之为第一阅读对象。小时候翻烂过程 千帆的唐诗选注，本土的潮州诗萃和 其他诗词方家惠赠的作品集，也曾经细细 品过。窃以为，所谓在心为志，发言为诗， 盖诗乃文学经典之缘故。 岭东诗家于今不知凡几，我认识的人 中，既有风雅大家，也有一拨一拨去参加 雅集的，更有平生四句，自称一家的。在很多读者眼中，黄潮龙是一名新体诗写作 者，迄今为止，他已经出版新诗集三种， 在诗事中多次获奖，作品被收进多种选本， 几年前新集绿月亮还引起一定关注。 事实上，黄潮龙的旧体诗写作起步很早， 20 年前，当他还在家乡耕读时候，就已有 多篇诗词问世，间或刊于地方报刊上，就 我那时候作为一名中学生的阅读面而言， 那些或登临抒怀，或乡间见闻之作，足以 大开眼见。20 年来，黄潮龙悬虱如轮，安 心立命，细听蕉风烟雨声；百里榕江，川 流不息，推窗自有诗情涌。因此，我读黄 潮龙，常常能读出来自榕南大地别样韵致。橘荫兰韵吟草是黄潮龙的第一部 旧体诗专集。黄潮龙是属于厚积的诗人， 以 20 年创作史计，从前 10 年的安于推敲， 到中间数年忙于编务和政务，几近停笔， 到最近几年，既工于业务，又乐于吟咏， 创作丰收，大概是网络的功劳，记得以前， 朋友圈里的诗人信手写出的诗歌，就不止 一次出现在某些书籍空白处，那时传播不如现在，而且随时灭失。现在通讯发达， 即兴就能与同好者把玩，可见，诗词在当 前文化环境下从未失声，要说会，也是别 音者自语，不足为他人道。 橘荫兰韵吟草寓意来自屈原的诗 篇。最初关于橘的描述为“后皇嘉树，橘 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深固难徙， 更壹志兮。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曾枝 剡棘，圆果抟兮。青黄杂糅，文章烂兮。 精色内白，类任道兮。纷緼宜修，姱而不 丑兮。嗟尔幼志，有以异兮。独立不迁， 岂不可喜兮?深固难徙，廓其无求兮。苏世 独立，横而不流兮。闭心自慎，终不失过 兮。秉德无私，参天地兮。愿岁并谢，与 长友兮。淑离不淫，梗其有理兮。年岁虽 少，可师长兮。行比伯夷，置以为像兮。 ” 据说橘颂是中国第一首咏物诗，江陵 千树橘，处处精气神。至于兰花，我们能 从更多的诗作中看到其性情：“扈江离与 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 、 “昭饮木兰之坠 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 “步余马于兰皋 兮，驰椒丘且焉止息，时暧暧其将罢兮，结幽兰而延伫” 。是的，橘与兰，是中国文 化上承天籁下接地气的意象产物，橘荫兰 韵，按照我的理解，并非时下自命风雅者 的文人光环，而是中国几千年知识分子一 脉相承的精神，凛凛自有气节。 艺文类聚 说：禀天然不逾之操，体兰石芳坚之质。 物本无奇，因诗以载道，橘子和兰花成了 修身之托，它们不是梵高的向日葵，也不 是商业画家斗方中的清供，从地平线向上， 日升月恒，江河滔滔，从地平线向下，前 辈的骨气与气息澎湃而来。 因此，黄潮龙的橘子和兰花，假我以 文章，具有一定的抽象性和象征性，它们 不是谁的人间指南，或者吉祥物，只是在 浮躁的当下，提供一种自我审视的能量， 而且不会因文化观念的不同，作为一种新 兴的必杀技，去攻击那些形形式式的思潮 和写作方式。 若以状写类别论， 橘荫兰韵吟草的 初稿计有山水清吟、嘤鸣酬唱、感事骋怀 以及个人情怀等数种。在游历中，黄潮龙 以一个异乡人的精神之旅，着眼于文化审美，乐山乐水，这些诗体现了地方的文化 意义。当然，隐隐之下，相信还有“我是 清都山水郎” （朱敦儒句）的寄兴其中。我 比较感兴趣的是，潮阳东山、汕头八景、 潮阳八景、潮州走马等题材，已经被反复 吟唱，泥沙俱下，甚至在某些背景下，有 碍观瞻。黄潮龙老生少年游，每一处风物 基本都以大写意的形式进行刻画。江河不 废，万古长流，风物常在，前贤有踪， “当 时风流尽去，何处著华篇？”既是自况， 更是对独渐消逝的人文环境地追问。一座 城市，一寨乡村，一处景观，往往在不知 不觉中，渐次被风霜淹没曾经有过的容颜， 在路上的人永远行色匆匆，不舍昼夜地奔 走，如今能看到的，除了那些旧房子、摩 崖石刻等，就是新建的仿文化建筑，文化 的精神错乱让物质世界越来越脆弱，除非 关照者的眼光能超越经验空间。在春晨 眺望汕头妈屿岛中， “梦里江南春不老， 碧波烟里有人家” ，倘若盗用袁中郎一评， 可堪称“自在”了。坐观垂钓者，徒有羡 鱼情，眼里有文化重建的诗人，不管是在路上奔波，还是放眼量尽风物，不管洋洋 大观，还是有景道不得，不管在诗式 中徜徉，还是在诗品跋涉，在诗歌和 历史的地理志上，他们是最擅胜场的。真 的是“山川自有真情性，惹得诗人唱不休” 。黄潮龙知人论世，书生结交凭意气， 达官贵人也好，肩负小贩也好，多能与之 相交甚欢，通达晓畅，在酬唱部分，有酬 与周育喜、周育标、萧海弟等地方贤人， 也有呈赠诗坛艺界方家黄赞发、金耀基、 王纪平、江经略、郑少雄等，还有一干文 艺界的兰亭人。我很喜欢欧阳修的“别后 不知君远近”句，平平几字，经肺腑出， 道尽人际之情，百感忘言。在黄潮龙诗中， 有一句同样让我饶有兴趣：“几人无愧过 君前” 。值得注意的是，里头有好些篇章， 酬答对象是虚拟世界的人，对于网友的真 性情，也可以看出黄潮龙的诗歌领域和待 友之道。 在本集中，有几首长诗写得很有特点， 四十自寿一百韵辗转曲折， “人生不惑非常物，应是云天世外鸿” ，两处“十五韵” 则展现了一名诗人应有的手艺。数篇寄赠 和自况，我读得不够精细，但是我愿意从 橘荫兰韵中理解，从刘桢诗歌中理解，从 张若虚孤篇中理解，相信在文化话题上， 除了墙上挂一帧“厚德载物”的，尊重文 化、追求内在价值的人，还是能彼此领悟 语言表达和情感体验的。存在主义者在消 逝中自我形成的在场感，无论诗歌、思想， 都不因一时一事而荒凉。世事本如碧纱笼， 我有感慨。 司空图说：“意象欲生，造化已奇。 ” 早在写作新诗时期，黄潮龙就是一名营造 意象的高手，记得一位教授在其关于中国 诗歌的专著里，以“黄潮龙论”为题谈到 黄潮龙的诗歌意象。 橘荫兰韵吟草本诗 集，从书名开始，我们已经跟上了意象迭 加的想象细节。挟楚客风骚，橘荫兰韵具 有意象的生命，会呼吸，或者从诗经开始， 或者从唐音宋韵开始，在新时期，写作者 赋予了新的元素。多元文化背景下，左推 右敲冥顽不化不是好诗人，写出来的也不是好作品，好的诗歌应该是上溯有承，外 联有因，这些意象，李杜诗歌里我们可以 见到，苏辛诗歌里我们可以见到，博尔赫 斯诗歌里我们可以见到， 海滨墓园里我 们可以见到， 杜伊诺哀歌里我们可以见 到，古典浪漫先驱荷尔德林里，我们也同 样可以见到。 大约一千三百多年前，王之涣、王昌 龄、高适等人在青楼听歌女唱“黄河远上 白云间”的酣畅，是任何一名诗歌写作者 梦寐以求的感受。现代写作同样需要才情 和氛围，荷尔德林诗歌观念影响着黄潮龙 试图以旧体诗还原栖居的生活场景.蒙昧如 我者不适合写诗，只能在诗歌的气场中接 受启蒙。客观世界在负数和碎屑中滑行， 未来不可预知，但是我相信，诗歌的灵性 与质感，将使被污染的大地越来越有一种 生气，供我们前行，即使是反讽的，也能 有如初见，体验最本真的美好，无论写作 者还是阅读者，这时候不需要靠叙事苟活， 我们每一个人，都能通过一首诗，走进某 些有别于此刻的世界，参与精神重构。 橘荫兰韵吟草的精神自楚辞始，一路走来， 不泥不迂，唐音已远，宋韵已远，但是古 典浪漫还在，你我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