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表》的情理架构

陈情表的情理架构晋武帝司马炎废魏帝曹奂，建立西晋。其时，东吴尚踞江左，司马炎采取了怀柔政策，一方面安抚蜀汉旧臣，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使东吴士臣能真心归依，所以不惜授予官职以示恩宠。“历职郎署”的“伪朝”旧臣即被列为怀柔对象。而李密当时以孝名闻蜀中，司马炎秉承汉以来的孝治天下的治国理念，希冀以孝维持刚立国时的君臣关系，维持天下之治。故李密屡被征召，而且委以太子洗马的要职。司马炎以武力威逼魏常“禅让”，夺得天下，多方甚有不服，内部矛盾盘根错节，蜀汉刚灭，李密对蜀汉还是情感依依，忠孝之士本应如此，这是主观原因。李密祖母已96岁，日薄西山，无人照料，即使有人照料，也不及贤孙照顾之精细贴心，这是客观原因。基于此，他向晋武帝陈述实情，阐明自己不能奉诏的原因，让本就狐疑多虑的司马炎能信任恩准，这就要求陈情者必有非常的论说技巧，而李密做到了。本文分析一下陈情表的情理架构全文情理架构，思维密，脉络分明。此表名为陈情，实为明理，在陈情的铺垫之上，风行水上，自然而然谈到忠孝两全之理，让晋帝信服。文章高明之处即在作者先不说理，先陈情。文章首先陈述个人遭际。开篇“臣以险衅，夙遭闵凶”，笔触凄惨，先定基调:凄凉，痛楚。也可理解为始设悬念，究竟有何“险衅”和“阅凶”？李密道出四个不幸；-、“蕊父见背”和“母志”，幼年失怙，其境悲；二、“少多疾病，九岁不行”，这一切全仗祖母慈爱，关照；三、“既无伯叔，终鲜兄弟”“茕茕子立，形影相吊”，终至年少成孤；四、祖母刘氏“风婴疾病，常在床蓐”。祖母晚年96岁高龄正受疾病煎繁，其情悲切，其境赛慘，其言婉。这些情感的宜泄，惨境的铺叙，然悲成，情中寓理，为下文议理做了有力度有厚度的铺垫，为全文论先孝后忠定了基础。有了情感浓郁的“孝”作基石，后面让司马炎不得不同意李密的请求，情理架构就浑然天成。李密并未一味铺叙自己不幸的家境，否则让人有情感上的哀怜疲劳，他高明之处在于接着叙及君臣之义。先言“逮奉圣朝”，自己“沐浴清化”。这让司马炎心理上容易接受这种颂扬之词，历数两度被荐举而不仕的经过和原因，非不为乃不能为。“寻製国思“拜臣郎中”“除尘洗马”，像我等“微贱”之人，“非臣陨首所能上报”。自己当时已奏表皇上，“辞不就职”，但是皇上已然龙颜不悦，“诏书切峻，资臣慢”，都县、州司都施压，自已承受巨大的精神压力，几乎准备应征赴任，“奉诏奔驰”。其一，可以看出自己是慑于圣朝龙威的；其二，自已是愿意效忠明君的。这可以进一步消弭晋武帝对他的疑虑，认为他有不负国恩和朝廷赏识的举动。然后在足够的蓄势后，笔锋转向，道出自己不能奉诏确有原因，那就是“刘病日笃”，此时欲不出仕，欲“荀顺私情”，但诉求不被允许，此情此景之下，“臣之进退，实为狼狈”。这就明显排除了不赴任的政治因素，掩盖了真实原因，叙述情感真挚，孝顺之情与忠诚之心兼具，贮满情感的叙事与晋武帝以孝治天下的国策切合，晋武帝无法动怒，但李密认为这还不够，还必须从理上叙说，名为陈情，实为论理。陈情已足，就此收束笔触。接下来第三段，李密推出“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这是当下国策，当然司马炎主要想以此稳定天下秩序，巩固自己统治，这正是李密可以辞不赴任的政治依据。我李密辞不赴任正是在践行朝廷治国理念。然后不可回避地谈到双方敏感的话题:“臣少仕伪朝”，但臣“历职郎署，本图宦达，不矜名节”。而且宕开一笔，言及臣“亡国贱俘，至微至陋”，而皇上不以臣贱俘身份轻视臣，而且“过蒙拔，宠命优渥”。臣很感念主之隆恩，怎敢怎能“有所希冀”，言至此可谓解开双方心结，切中要害，得体有力，放低身段，不露清高之气，能有效地博得司马炎的同情，坦诚而语，及时消除了晋武帝的疑虑，让皇上觉得臣本非矫情，实乃真情。有了这些厚实的言论基础，李密再水到渠成地言及祖母刘氏“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祖母已至此番境地，让皇上觉得在“以孝治天下”的语境下，李密迅速应诏赴任已不现实。李密还深恐分量不够，再加重言语力度，陈悲情，在首段言及自己出生六个月父亲去世，四岁时母亲改嫁，九岁时不会走路，全仗祖母抚养的铺垫之上，进一步阐述“母孙二人，更相为命”，陈情论理至此，有据、有情、有理、有义，至此言至“是以区区不能废远”，态度明确，皇上无法不恩准。真乃“至性之言，自尔悲恻动人”。最后一段，在上文“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的特殊关系基础之上，李密不想让晋武帝处于尴尬境地，而且让皇上心怀怨愤有可能招致朝廷的借机报复，李密想了一个兼顾二者的较为妥善策略，化解忠与孝的矛盾，“是臣尽节于陛下之日长，报养刘之日短也”，作为人子，身为人臣，忠孝可以双全，给祖母养老送终并不会影响为朝廷效忠。因为上文已谈到祖母刘“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故可以推知我尽孝之日会很短而尽忠之日会很长。陈情论理至此，李密仍觉得意犹未已，“臣之辛苦，非独蜀之人士及二州牧伯所见明知，皇天后土实所共鉴”。言至此境，李密似乎已无言无进，无情可陈，再次恳请晋武帝“听臣微志”，让我尽“乌鸟私情”，我将“生当陨首，死当结草”，报答皇上知遇之恩。忠孝之情，洋溢其中。这一路披情入理，发乎情，归于理，陈情于事，晓之以理，寓理于情，情感真挚，秉持“以孝治天下”理念的晋武帝，已无话可说，无理可依，只能对李密的申诉表示支持。文章不事雕琢，款孝情在貌似没有奇妙的构思中滑而出，朴实真挚的情感在委婉曲折的铺叙中涌动，虽然造语平实，但是词意恳切，自肺腑而出，行文简练畅达。“历叙情事，俱从天真写出，无一字虚言驾饰。”所以此文穿越历史时空仍历久弥新，在大力倡导弘扬传统文化的今天更有丰厚的现实意义。之所以如此，主要得益于本文独到的情理架构，不虚言，不妄言，不矫情，不“驾饰”。故有“读诸葛孔明出师表不泪者，其人必不忠也。读李令伯陈情表不泪者，其人必不友”，诚哉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