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壶春瓶名称来源详考-改定

玉壶春瓶名称来源详考龙霄飞（首都博物馆 副研究馆员）缘起关于玉壶春瓶名称的来源，笔者曾在玉壶春瓶考略 首都博物馆编辑委员会编首都博物馆丛刊第11辑，页94，北京，地质出版社1997年10月。一文中进行了初步的阐述，时至今日，已经十年有余。关于此问题笔者一直未曾放下，每每留心于新的资料和相关的研究与著述，幸好有所收获。现根据新的资料和有关著述将玉壶春瓶考略一文中关于名称来源部分的论述进行了修订，详加考证如下。玉壶春瓶的定名及其演变规律玉壶春瓶又叫玉壶春壶，是一种撇口、细颈、垂腹、圈足，以变化柔和的弧线为轮廓线的瓶类（见附图），是中国古代瓶类中特有的一种器型，自成体系。其造型上的独特之处是：颈较细，颈部中央微微收束，颈部向下逐渐加宽过渡为杏圆状下垂腹，曲线变化圆缓；圈足相对较大，或内敛或外撇。这种瓶的造型缘起于唐代 北京市文物研究所图说北京史第三编，北京燕山出版社，1983年10月，第142页图139；另笔者在成都杜甫草堂展室见有唐代玉壶春瓶，标明为草堂唐代地层遗址出土，但未见正式发掘报告。，定型于宋代，历经元、明、清、民国直至现代，成为中国瓷器造型中的一种非常典型的流行器物。玉壶春瓶除瓷器之外，尚有玉器、金银器，也有铜胎珐琅器等等不同的质地，这说明其在自身发展的同时，也被其他器物所借鉴使用，如许多瓶类、壶类都用玉壶春瓶的造型作为主体，加上其它附饰（如耳、铺首、柄、流、盖等）而冠以新的名称，像明清时期的许多执壶就是这样，只是比玉壶春瓶多了流、柄与盖，因而也被称作玉壶春执壶。这些从玉壶春瓶派生出来的新器物，虽然名称各异但仍是属于玉壶春瓶范围内的系列类型。由此可见玉壶春瓶影响之深远，但对于这样一种常见的瓶类造型的名称的来源却语焉不详，相互因袭，不能给人以明确的说法。“玉壶春瓶”之名在通行的各类书籍中都说是因诗句“玉壶先春”而来，也有说是因“玉壶买春”而得名，但这仅仅是四个字，完整的诗句是什么，何人所作，题目是什么，都不得而知。进一步说，即便知道了这首诗的全部，但一句诗是如何与这种撇口、细颈、垂腹、圈足的器物联系起来的呢？也难以考知。关于“玉壶先春”的出处，有的人认为和北宋大文豪苏轼与陶工的民间传说有关，他曾有“玉壶先春，冰心可鉴”的诗句，但遍查苏轼的相关著作，包括诗、词、文、赋都未得见。再看“玉壶买春”四字，确有出处，见于唐代司空图的诗品· 典雅：“玉壶买春，赏雨茆屋” 祖保泉司空图诗品解说第42页，安徽人民出版社，1980年9月。, “玉壶买春”四字在这里的意思是用玉壶去买“春”（“春”指酒），玉壶指玉制的壶或是指如玉质一般的青瓷壶；至于这种壶的形状是否就是现在所见的“玉壶春瓶”，二者是否能够直接联系起来，均难考实；也有某种可能是后人用“玉壶买春”（或“玉壶先春”）来附会现在的玉壶春瓶，也未可知。我们要想知道“玉壶春瓶”四个字是如何形成的，就要从其源头找起，首先要从“玉壶”二字说起，之后再说“玉壶春”三字，最后论及“玉壶春瓶”。“玉壶”与玉壶春瓶并无直接关系“玉壶”二字的出现要大大早于宋代。后汉书·杨震传附“杨赐传”中说：“四年，赐以病罢。居无何，拜太常，诏赐御府衣一袭，自所服冠帻绶，玉壶革带，金错钩佩。” 范晔后汉书第1783页，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5月。这里的“玉壶”是实指玉制的壶。南朝鲍照有代白头吟诗云：“直如朱丝绳，清如玉壶冰” 钱仲联增补集说校鲍参军集注第156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11月。； 此时“玉壶”用以比喻高洁。唐代“玉壶”二字出现频率增多，意义也出现变化。在全唐诗中带有“玉壶”二字的诗就有93首之多，虽然都是“玉壶”二字，但在不同诗句中所代表的意思也不尽相同。其中最熟悉的诗句当属王昌龄的“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蘅塘退士编唐诗三百首卷八第2页，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9月。了，此处“玉壶”的意思与“清如玉壶冰”相同。李白玉壶吟诗云：“烈士击玉壶，壮心惜暮年” 李太白全集卷之七，页377，（清）王琦注，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9月。，“玉壶”此处指的是“唾壶”。朱华的“影开金镜满，轮抱玉壶清” 华夫主编中国古代名物大典（上）第25页，济南出版社，1993年10月。中之“玉壶”则是比喻月亮。而白居易的议婚诗云：“主人会良媒，置酒满玉壶，四座且勿饮，听我歌两途” 苏仲翔元白诗选注第107页，中州书画社，1982年8月。，此处的“玉壶”当是一种盛酒的器具。此外，还有指古代的计时器具滴漏的；如李商隐深宫诗中的“金殿销香闭绮笼，玉壶传点咽铜龙”就是此意。宋代周密的武林旧事·元夕上说：“灯之品极多，每以苏灯为最。圈片大者径三、四尺，皆五色琉璃所成 其后福州所进则纯用白玉，晃耀夺目，如清冰玉壶，爽彻心目” 四水潜夫辑武林旧事第29页，西湖书社，1981年1月。， 由此可知，玉壶乃是用白玉制作的一种精美器具，是用来喻“灯”的。而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中：“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俞平伯唐宋词选释第191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10月。则直接把“玉壶”指为月亮。可见，从玉壶二字我们还无法与一种瓶的造型联系起来，更无从谈起它与这种瓶的定名的关系了。“玉壶春”本是一种名酒 “玉壶”与“春”连在一起为什么就指这种撇口、细颈、垂腹、圈足的瓶类呢？“玉壶春”三字连在一起使用至迟在唐代就出现了,那么“玉壶春”又是指什么呢？“玉壶”在上文我们已经做了分析，而“春”从字面看一般都会理解为春天，这是它的本义；在唐代人们习惯把酒称作“春”，很多酒的名字都带有“春”,一直沿用至今。李白哭宣城善酿纪叟诗云：“纪叟黄泉里，还应酿老春”，王琦注云：“唐人名酒多带春字” 李太白全集卷之二十五，页1202，（清）王琦注，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9月。又李肇国史补（卷下）上说：“酒则有郢州之富水、乌程之若下、荥阳之土窟春、富平之石冻春、剑南之烧春” 唐国史补·因话录第60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7月。武林市肆记上也记载有海岳春、蓬莱春、锦波春、浮玉春、秦淮春、丰和春、谷溪春等酒的名字 张玉书等编佩文韵府第459页，上海书店，1983年6月。明代高启客舍雨中听江卿吹萧诗云：“恨无百斛金陵春，同上凤凰台上醉” 罗竹风主编汉语大辞典（5）第639页，汉语大辞典出版社，1990年12月。，此处“金陵春”也是酒名。直至现在，许多酒的名字仍然叫某某春，如景阳春、五粮春等。由此看来，“玉壶春”有可能就是一种酒的名字。是不是这样呢？最直接能说明“玉壶春”为酒的还是唐人的诗文。大诗人岑参有“首春渭西郊行呈蓝田张二主簿”诗，其中有“闻道辋川多胜事，玉壶春酒正堪携” 全唐诗卷二百一，页2096，北京，中华书局1960年4月。一句，是目前在文献资料中所见最早关于“玉壶春”三字连用的情况。诗人很明白地说出了“玉壶春酒”，说明“玉壶春”是一种酒的名字。而同样内容的诗句也出现在中唐诗人朱千乘的新移镜中别业中，是这样说的“锦缆扁舟花岸静，玉壶春酒管弦清” 河世宁纂辑全唐诗逸页二一，见丛书集成初编1766，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新一版。，同样也指出了“玉壶春”是一种酒的名字。从唐代开始，经过宋、元，一直到明、清两代直至现代，“玉壶春”也同样是一种名酒。这在相关的诗文中可以找到相应的记载。陆游在谢池春词中有“玉壶春酒，约群仙同醉” 唐圭璋编全宋词页1597，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6月。的表述；张耒有“玉壶春酒射朝霞，只看纤腰不看花”的诗句 宋 张耒张右史文集卷三十二 七绝复答迎郭侯犊车之句 ；这些诗文中都直接说出了“玉壶春酒”的名称，而更直接的证据可以在水浒传中看到。水浒传第三十七回（有的版本为第三十八回）“及时雨会神行太保，黑旋风斗浪里白条”讲：“酒保取过两樽玉壶春酒，此是江州有名的上色好酒” 施耐庵著水浒传（金圣叹批评）第709页，齐鲁书社，1991年1月。，在同一回中还有同样的叙述“李逵年长坐了第三位，张顺坐第四位，再叫酒保讨两樽玉壶春上色酒来，并些海鲜按酒果品之类”。可见，“玉壶春”是一种酒的名字，这种酒在唐代就已经出现，宋代成为“有名的上色好酒”，并且一直流传后世。元代也有不少关于“玉壶春酒”的吟咏与记述。周权在水调歌头·庆寿中有“留取碧莲香露，为此玉壶春酒，风味胜葡萄” 唐圭璋编全金元词页878，北京，中华书局1979年10月。，从中可以看出此酒的口味与颜色了；顾盟也有“玉壶春酒碧于海，客至纵饮宁伤廉” 元 顾瑛编草堂雅集卷十二次韵杨廉夫冶春口号八首 顾盟的句子，更能体会到玉壶春酒的色泽了。明、清两代关于“玉壶春酒”的诗文则更加多见了。明代如“玉壶春酒邻方熟，燕社诗盟共拟留” 明 刘鸿四素山房集训卷一送万积之还锡山，“玉壶春酒桃花色，何必丹砂可驻颜” 明 程嘉燧撰松圆浪淘集 尝甘卷十八兰亭家叔六十寿诗，“玉壶春酒送君行，谁家楼下千花明” 明 陶谐撰陶庄敏公文集卷三 七言古诗送曲经运之河东；清代如“玉壶春酒琥珀色，美人上寿争趋前” 清 傅仲辰辑心孺诗选卷一东池集 少年行，“归向来青轩里坐，玉壶春酒喜相随” 清 博尔都撰问亭诗集 白燕栖诗草卷一西山霁雪，“吟罢小池杨柳，酌尽玉壶春酒” 清 王昶辑明词综卷四 陈淳如梦令等等。这些记述可以说明直至清代仍然有玉壶春酒的存在，时至今日，我们还可以看到不少厂家仍然在生产着玉壶春酒。由此可见，“玉壶春”是从唐代至今都存在的一种酒的名字。 玉壶·玉壶春·玉壶春瓶“玉壶”不论是何种质地的器物，它本身是一种容器；而“玉壶春”是一种名酒，那么“玉壶”与“春”联在一起成为一种酒的名字，“玉壶”很自然地就和酒联系了起来，成为了一种常见的装酒容器。把“玉壶”与酒相关联在唐、宋时期的诗文中也十分常见。唐代诗人马戴的赠别北客一诗中有“饮尽玉壶酒，赠留金错刀”全唐诗卷五百五十五，页6431，北京，中华书局1960年4月。的描述，高骈的边方春兴中有“草色青青柳色浓，玉壶倾酒满金钟”全唐诗卷五百九十八，页6923，北京，中华书局1960年4月。的诗句，两首诗中都很直接地把“玉壶”与酒连在一起，明确地表明“玉壶”是一种盛酒的容器。类似的描述还有很多，如李白的杂曲歌辞·前有一樽酒行二首中有“琴奏龙门之绿桐，玉壶美酒清若空”全唐诗卷一百六十二，页1686，北京，中华书局1960年4月；另见（清）王琦注李太白全集页200，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9月。；岑参的醉题匡城周少府厅壁中有“故人薄暮公事闲，玉壶美酒琥珀殷”全唐诗卷一百九十九，页2055，北京，中华书局1960年4月。在宋代的诗文中同样可以找到相关的内容，如史浩的满庭芳·代乡老众宾报劝中有“敢借玉壶美酒，还为寿、金盏翻红” 唐圭璋编全宋词页1264，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6月。 ；曹冠的霜天晓角中有“湘簟宾筵乘兴，玉壶酒、漾冰雪” 唐圭璋编全宋词页1533，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6月。；等等。可见，唐宋及以后的时期，人们是很喜爱用“玉壶”来盛装美酒的，以这样的壶来装酒成为一种常见的现象。而玉壶的形状会是什么样子呢？当然，不同种类的酒可能使用不同形状的“壶”来盛装。以“玉壶春”来称呼一种器物在宋、元时期的文献中也可以找到一些相关线索。曹元宠的临江仙中有这样的词句“青琐窗深红兽暖，灯前共倒金尊，数枝梅浸玉壶春，雪明浑似晓，香重欲成云” 钦定四库全书 集部 乐府雅词 卷下宋 曾慥编， “数枝梅浸玉壶春” 从文义上分析，梅花是插放在一定的容器